小说1血战同古之一 作者:叶晖南

1942年3月20日夜，残月倒挂，佛塔河依旧象往日那样无声无息地流淌着，但此时此刻的恬静中掩藏着杀机。河南岸黑压压的树林背后，大批日军已经列队完毕。
    一个个方队排列严整，透着杀气，刺刀和钢盔在月下反射着点点寒光。队前，日军第55师团112联队联队长小原泽幸藏大佐焦燥不安地来回走动着，他身材不高，一身横肉，多年的征战使他嗜杀成瘾，几天闻不到硝烟和血腥的味道就浑身不自在。他的联队等待进攻的命令已经等得不耐烦了，师团的命令是凌晨四点钟发动进攻，但大佐午夜两点就把自己的部队集结了起来，他准备在师团作战全线进攻之前动手。
    大佐此刻为把突破中国军队第一道防线的功劳从别的联队中抢到自己手里，偷偷把攻击的命令提前了半个小时。
    月光下，走动中的大佐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抬起手腕表，此刻军用夜光表显现的时间是三点二十五分，不等了！小原泽幸藏大佐拔出战刀，往身后的炮兵阵地一举。
    配属在联队编制内的联队炮，九二步兵炮，速射炮纷纷昂起了头，炮手们装订上事先测算好的射击诸元，打开炮膛，把一枚枚炮弹推进炮膛内。两眼紧紧盯住大佐手中的战刀，只要它一落下，马上开始第一轮齐射。
    可是射击的命令却迟迟没能下达，他们看见一个传令兵跑到大佐身边低声交待了几句，大佐竟然把抽出的战刀送回了刀鞘。炮兵指挥官大惑不解，按照日本军人不成文的规矩，拔出的武士剑不见血而回鞘是懦弱的表现！
    其实小原泽幸藏大佐比别人更加感到困惑，军令直接来自师团长本人，他好象猜到了自己提前进攻的企图。但联队干这种事也不是第一次了，每次战胜归来，师团长不但没有指责过，还每每获得嘉许。这一次给他的命令只有两个字：“暂缓。”什么原因也不交待，这件事让他猜不透，他设想了许多理由，但最终都被自己推翻了。对于同中国军队作战，他从来就没有发过怵，甚至没有把对手放在过眼里，他确信经过精心准备的进攻，只需要一个冲锋，就能打过河去，三天之后拿下同古，不费吹灰之力。那还等什么？！作为帝国军人，他绝对服务命令，但要管住那颗烦躁的心却不容易，为了压住心中的火，他不得不快速的来回在队列前来回走动着。
    正在这时，副手跑过来在他身边耳语了几句。
    小原泽心中的火瞬息就浇灭了，脸上立即浮现出笑容，他扭头望去，见到一排身着日本和服的慰安妇已经来到队伍的前面。她们个个浓装艳抹，有的人还不停地骚首弄姿，向军官们投送去各种挑逗性的眼神。
    惟独站在队尾的一个女子，低头不语。
几个军衔较高的官佐已经在用眼睛物色自己可能获得的“猎物”。
慰安所和慰安妇是日本军队有别于其他各国军队的一个独特地方。在人类历史上，侵略战争总是伴随着野蛮。烧杀和奸淫伴随着征服者的脚步到处泛滥。其后果是侵略军中官兵的性病迅速蔓延，严重时甚至极大地影响到军队战斗力。日军发动的侵华战争恐怕是人类战争史上最野蛮最肮脏的战争。同时也是性病传播最快的一场战争，面对难以控制的基层官兵的胡作非为，日军大本营竟然想出了随军慰安所这么个馊主意。起初是征招日本年轻女子上前线为官兵们进行性安慰。这些日本的慰安妇大部分是自愿参加的，她们中间有相当一部分人深受法西斯精神的毒化，把这种行为视为为国家献身。还有许多人因为生活贫困，婚姻恋爱受挫等各种各样的原因走入了慰安所。少数人是受到政治迫害，不得已而为之。随着战争的扩大，从日本征招慰安妇远远满足不了军队的需要，日军又从他们占领的殖民地朝鲜、台湾强征，最后是强迫中国和东南亚各国妇女为他们罪恶的军队服务。这些人绝大多数是极不情愿的。
    其实慰安妇多数长得并不好看，只是对野兽来说，有聊胜于无。
    小原泽幸藏大佐现在知道了师团长制止提前进攻的用意，他决定把师团长的用心更好地体现出来，小原走到队伍前面，看了看手表，对部下高声喊道：“天皇陛下的忠勇武士们，师团长在进攻之前为你们送来了最好的礼物，可惜离新的进攻的时间只剩下四十分钟，除了军官，我向你们作出保证，第一批冲上对岸的士兵将得到优先挑选权。”
    副手对小原泽幸藏大佐说：“联队长请——”
    大佐转身向流动慰安所那边走去。
    军官们则按照职位的高低自动排成了一行。
    走了两步，小原突然停住了脚步，
    “不，我决定这一次的优先权授予本次入缅作战以来屡建战功的军曹小岛一郎。小岛，出列！”
    队伍中站出一个全副武装的士兵，在个头普遍比较低矮的日本人中间他算是中等偏高个头，看上去身体很健壮，五官也生得见棱见角。他一步跨出队列，直挺挺地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
    “小岛君，还等什么？”有人在背后喊道。
    小岛一郎这才象大梦初醒一般，他向大佐敬礼后，朝着慰安妇的那边走去。
当兵之前，小岛算得上是个规矩人，他除了痴迷剑道、柔道之类的体育运动外，对女孩子总是规规矩矩的，甚至见了女孩子多少还有点腼腆。不过当兵之后，他开始有了些变化，杀伐之后，良心需要冲洗，思乡之时，精神需要抚慰，于是他学会了玩女人。不过，他喜欢那些看上去比较娴静女孩子，对放荡不羁的那种，尽可能避开。小岛在慰安妇中扫视了一圈，目光最后停留在那个低垂着脑袋的姑娘前，伸手托起了她的下巴。姑娘果然与众不同，粉黛无施，面色惨白，按照日本人的审美观，这是个标准的美人，淡淡的眉毛，细长秀气的眼睛，小巧直溜的鼻梁，樱樱红唇。她象受了惊的小鸟满脸恐慌。小岛的手刚刚松开，她就把头低下去了，并且比刚才压得更低。
身后传来一个鼓励的声音：“小岛君，好眼力，她是昨天刚从长崎过来的，恐怕还是个‘雏儿’。”小岛虽然不知道是谁喊的，但猜得到是流动慰安所的带队官。
    小岛向一旁让出一步：“请。”
    姑娘一动不动。
    “静子！”刚才那个人发出了严厉的声音。
    静子浑身一颤，乖乖地走出队列，踏着小碎步，默默地跟在了小岛一郎的后面。
    小岛走了一段，听不到木屐发出的“嗒嗒”声了，回头一望，静子远远地落在后头，他不得不停下来等待。
    “你叫静子？”待姑娘走近了，小岛问道。
    静子不答，只是点点头。
    “家在什么地方？”
    “长崎。”静子声音细小得几乎听不见。
    “为什么到这里来了？”
    “警视厅的人说我父亲有反战嫌疑，把他抓去了……”
    “明白了。是第一次？”小岛尽可能把说话语调放得和缓一些，他隐隐地对眼前的这个日本姑娘产生了一丝同情心。静子点点头。小岛扳过静子的肩膀，发觉她浑身在发抖。小岛长叹一声，“既然这样，我们就到那边去坐一会儿吧。”说着拉着静子的手，来到一块草地上，席地而坐。
    坐下来后的静子两手紧紧抱住双肩，默默无语。
    在离开他们不远的地方，到处传来粗重的喘息，故作的呻吟和放浪的笑语。
    这声音使内心激烈矛盾冲突的静子越来越显得紧张，她不住地咬着自己的嘴唇。过了大约五六分钟的样子，听到刚才排队的地方有人高喊了一声：“诸君，好好享受吧！” 这显然是慰安所带队官的提醒，日军官兵都听得懂他的这话意思，这是告诉那些正在淫乱的佐官以下人，十分钟的规定时间已经过去了一半多。
    听到喊声，静子浑身打了一个冷战，最后她深吸了一口气，开始宽衣解带，
    “来吧，小岛君！”静子的口气忽然变得很坚定。
    “怎么？”小岛一郎倒是有点吃惊。
    “你是个好人，我宁愿把第一次给你。”说完缓缓地躺在了草地上。
    小岛凝视静子片刻，月光下，静子的肌肤显得更加细而白，身体十分瘦弱，但胸部却发育得很丰满，一层鸡皮疙瘩遍布坚挺的乳峰。
    片刻，原始的冲动在小岛的体内爆发出来，他也开始脱衣服。
    “小岛君。”
    “呃？”
    “请多多关照！”静子恳求道。
    小岛轻轻点了一下头。
    静子顺从地闭上了眼睛。
    ……
凌晨四点钟正，日军的第一轮进攻开始了，但等待他们的不是胜利，而是迎头痛击。200师骑兵团在给了日军数次沉重打击后，突然后撤，日军追击到山里，又中了骑兵团的埋伏，再次被揍得头破血流。就这样，200师在戴安澜的巧妙指挥下，节节抗击，诱敌深入，战火几天后才烧到同古城下。

    太阳才刚刚升到一人多高，原来高大古朴的同古城墙已然变得面目全非，连日来被日军航空炸弹和大口径火炮轰塌的城垛随处可见。城头和城外，有好几处地方因激战点燃的余火还在有气无力地燃烧着，三辆被击毁的日军坦克更是像一个炼铁的熔炉，烈火从坦克后部的发动机散热窗和顶部被掀开的乘员出入口上伸出长长的舌头，柴油燃烧时冒出的滚滚浓烟，一直冲到几 十米 的半空中才慢慢散去。城市攻防战第一个回合的较量已经结束，枪声还在稀稀落落地响着，作为一场战斗的尾声，这是双方的狙击手们在寻找可猎杀的单个目标，以便把最后几个音符点在战争交响曲谱的后面。
    上百具日军的尸体卧倒在城头下。
    还在佛塔河前哨战尚未结束时，日第15军军长饭田祥二郎就让他的55师团多路强行突击同古阵地， 3月22日天还没亮，同古城下就响起了隆隆的炮声。一轮试探性的攻击之后，日军丢盔弃甲。原来戴安澜早就料到了日军的这一手，及时地收缩了阵地，把主力全部集中到同古城内外，严阵以待。
    枪声终于停下来，林奋强从城头的掩体里探出头，朝城下张望着。
    “臭小子，快把脑袋给我低下去！”张大碗提着他的轻机枪向这边跑过来。他对林奋强一张口就是教训口吻：“看什么？小鬼子的枪法不软，当心挨枪子。”
    林奋强没把老兵的话听进去，这会儿正兴奋不已：“刚才这一仗，我真的开张了，可能放倒了两个呢！”
“那有什么好看的，真是个新兵蛋子。”张大碗不屑地摇摇头。   
林奋强也不理会他，瞪大了眼睛在敌人的死尸堆中搜索：“对！就是那一个，还有一个在那边。哎他怎么又动了？”
    刚才战斗中被林奋强撂倒的一个满脸血污的鬼子忽然动起来，他抓住步枪，抬起头。
    林奋强在城上看得清楚：“妈的，这小子还没死。”说着就去拉枪栓。
    张大碗警觉起来，大声喊道：“小心！隐蔽！”边说边端起了机枪。
    受伤的鬼子突然撑起身子，跪在地上，抬枪就打。
    张大碗几乎在同时打出了一个点射，两发子弹钻进了日本兵的胸膛，他扑倒下去，再也不动弹了。
    “这一仗你只能算一个半，还有半个记在我的账上。怎么样，老弟……”
    张大碗说着扭过头去找林奋强算帐，
    “呀，你挂花了！” 张大碗见一缕鲜血正在从林奋强的耳朵边流下来，林奋强傻呆呆地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卫生兵！”张大碗急叫。
“我们就来。”答话的是个女人的声音。
两个女兵的倩影跑步向他们这边移过来。佛塔河之战，骑兵团一名连长被日军的炮弹击中了腹部，生命垂危，团长把他送到了师部，但师里的军医也没有办法处理整个腹腔都被打烂的伤员。没有办法，戴安澜亲自向军座求援，杜聿明把第5军唯一在正规医科大学深造过的李云清和她的助手宋小玉派到了200师。不想李云清刚刚做完腹腔清创闭合手术，日军就把同古城包围了，她们俩不得不留在了火线上。
    宋小玉紧跟在李云清的后面，她们刚刚处理完一个重伤员。李云清快步来到林奋强的身边，“让我看看。”
    李云清拿开林奋强捂住伤口的手仔细看了看，“没关系，子弹擦破了一点皮，包扎一下就好了。”
    李云清说着细心地给林奋强包扎起伤口。
    林奋强却斜眼偷偷瞟着身边这个被官兵们喻之为远征军之花的女军医。她的确长得相当出众，宽大的军装掩不住她窈窕的身段，浓烈的硝烟更不曾抹去她脸庞上的秀色，林奋强觉得她属于那种古典型的美人，鹅蛋形的脸上嵌着细细的眉毛，一双新月般的眼睛仿佛永远带着笑意，再配上那殷红的小嘴，总之，当兵说她是远征军之花名副其实。林奋强偷看得出神，仗着自己喝过多年墨水，嘴里冒出一句英语：“美，我的战地女神！”
    不想李云清闻言，凤目一瞪，当即回敬了一句英语：“油嘴滑舌！”说完转身就走了。林奋强被吓得直伸舌头，他没想到这位漂亮的女军医居然懂得英语。正在发愣，耳边传来炮弹呼啸的咝咝声，他已经有些战斗经验了，连忙卧倒，身子还没有触及地面，在半空就被张大碗拎住了后腰带，“炮弹打不到这，会落到后面80公尺的……”张大碗用手指着身后的地方，却发现那里宋小玉正扶着一个腿部挂花伤员往后撤。“护士，快卧倒！”张大碗突然急切地扯开嗓门大叫起来。
    宋小玉听到了他的警告，也听到了炮弹破空的嘶嘶声，一下把伤员按倒在地，自己扑到伤员身上。炮弹在他们身边不远的地方爆出了一团巨大的火光，这是日军大口径迫击炮打来的炮弹，飞行速度虽然相对很慢，可威力不小。ＴＮＴ炸药爆炸后特有的灰黑色烟雾把女护士和伤员整个罩在了里面。城头的士兵们心一下子被揪了起来，立即从四面赶了过去。在战场上女人是很少见的，她们是男人们心中的女神。通常，当兵的宁愿牺牲自己，也不愿意看到她们受到一丝的伤害。
    炮弹的猛烈爆炸振得宋小玉脑子嗡嗡作响，紧接着铺天盖地的碎砖块散落下来，几乎把她娇小的身躯全埋了进去。
    士兵们七手八脚把两个人从土里扒出来，宋小玉坐在地上，脑子还在发蒙，但有经验的老兵们都松了一口气。她看上去没有受伤，只是被震了一下，不过原来梳得油光光的两只小辫子被爆炸的冲击波吹散乱了，那张带着几分稚气的俏皮脸庞也被硝烟和尘土涂抹得一塌糊涂。
    被扶起的伤员，看着宋小玉呆呆的样子突然双膝一曲，跪在了她的面前，
    “护士……你……不该呀！我……”面对伤员语无伦次的话语，宋小玉仍然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林奋强跑过来，伸出姆指由衷地赞道：“巾帼英雄，不让须眉。大碗兄，护士小姐不会有事吧？”
    “没事，过一会儿她就会醒过神来，”张大碗在一旁大大咧咧地：“看人姑娘家都这么有种，咱大老爷们儿可不能熊包了。”面对着众人的一片夸奖，宋小玉似乎充耳不闻，瞪大了双眼，直勾勾地顶着前方，完全没有了平日的害羞。
    “弟兄们，散了吧，”张大碗向大伙挥挥手道：“让人姑娘家歇会儿就好了。”
    别看张大碗是个大头兵，连个兵头将尾的班长都没混上，但是他在士兵中的威望却是班长，甚至排长都比不了的。这没办法，兵老一年，压人半头。但这还不是关键，当兵吃粮，扛枪打仗。谁干掉的敌人多，谁在军中自然是老大，古今中外，概莫能外！张大碗这边一招呼，大家都顺从地散开了。
    这厢刚刚转过身去，就听到背后宋小玉丢了魂一般地尖叫起来，众人急忙扭头看过去，看见宋小玉从地上弹起来，扑进李云清的怀里紧紧抱住她，浑身瑟瑟发抖。
    士兵们以为有情况，个个警惕地四下张望，结果什么也没有发现。
    李云清推开宋小玉：“怎么啦？小玉。”
    宋小玉把头埋在李云清怀里，指着刚才炮弹爆炸的地方：“蛇！蛇！”
也许刚才的炮弹刚好落在城头一个蛇洞的位置，一条只有一尺来长的小蛇被炸死在弹坑旁。看到这一幕，当兵的都忍不住笑出声来。张大碗捡起死蛇，手一扬，把它丢到城下去了，
“我们的大英雄，你刚才的勇气到哪里去了？”
不想宋小玉的回答更让大兵们意外：“我不怕死，可我怕蛇，从小就怕得要命。”
看着小玉一脸认真的样子，大家再一次忍不住笑起来，当然那笑声充满了善意。
    这边笑得正开心，连里的通信员急匆匆地跑过来喊到：“弟兄们，营长叫咱们连立即增援鄂克春，阵地移交给三连。快！”笑声骤然停止。张大碗扛起机枪，林奋强去抓步枪，随着排长的口令迅速站好队。
    撤出的部队和接替的部队互相交织，阵地上一派紧张气氛。
   
    日头已经偏西，一阵黑烟从空中飘过，使本来已呈橙红色的阳光变成了暗红色，在小原泽幸藏大佐看来，那光更像是血红色，是日本官兵的血把它染成了这个样子。
    大佐站在高坡上用望远镜观察着前方冒着烟的村庄，他想不到就是这个小小的鄂克春，让他久攻不下，还伤亡了几百个士兵。自从在佛塔河边吃了中国军队的亏后，他就没有再轻视过眼前的劲敌。这个叫鄂克春的大庄子原本是同古城的南大门，师团集中了绝对优势的兵力，强行把这个同古城的门户与同古城分割开来，并对两处目标同时攻击，从战报上看，攻城的部队已经推进到了同古的城墙之下，而古城的门户却在支那军手中岿然不动。
    小原泽想不通，他重视眼前的这股敌人，每一次的进攻他都同手下的参谋人员认真准备，并在兵棋上反复推演，直到他认为有把握的时候才发出作战命令。但不可思议的是，不论日军怎样变化战术，调整部署，就是攻不动这个村庄。
    一名参谋跑过来：“联队长，师团长来电。”
    大佐：“念！”
    参谋：“攻取鄂克春将最后关闭包围支那军200师的门户。连日来，皇军数千精锐武士竟不能攻占一个小小的村庄，令人不安。”参谋念到此没了声音。
“还有呢？”小原泽猜想师团长后面有更难听的话。
参谋回答：“没有了！”
大佐手拄军刀，胸脯剧烈地起伏着。他明白了师团长的用意，作为师团长的爱将，响鼓不用重锤。无声的鞭策比有声的训斥更让一个武士觉得无地自容。他沉吟半晌狠狠地说：“回电，今天黄昏之前，太阳将在鄂克春升起！”
他这里用了一个双关语，太阳当然是暗示日本的旗帜，黄昏升起太阳还示意他的联队有能力达成不可能的作战任务。
    日军新的一轮进攻随即开始，小原泽集中了联队全部的炮火，对攻击正面一个宽不到一百五十公尺的地段猛烈轰击了二十分钟，一口气打光了所有的炮弹。当浓烟烈火还在村边翻滚的时候，整整两个步兵大队的兵力跟在炮弹的后面冲了上去，到接近村口时，他们开始匍匐前进，当炮火向村子的中央延伸时，他们从田里一跃而起，疯狂地向被炮轰平的村口涌去。
    日军占领了村口几处断壁残垣，随行的轻重机枪和掷弹筒手立即把兵器布设在断墙后面，以掩护冲击中的步兵。日军这一套步兵战术训练得非常娴熟，他们在同其他国家的军队作战中，多次让对手吃到了日军特有的火力协同的苦头。
    小原泽幸藏大佐在望远镜里看到了这一切，他对士兵们虽经苦战但战术动作一丝不乱感到相当的满意。但也有一丝不安在心中隐隐燥动，支那军为什么不抵抗？他当然不会愚蠢到认为刚才的炮击会消灭掉全部的守军，如果是那样的话，早在前几天，鄂克春就该被攻占了。在登上佛塔河对岸的时候，他就研究过对手的阵地设置，他惊讶地发现，在构筑阵地的技巧方面, 对手颇具匠心，难怪日军数度强攻均不凑效。难道他们又像在坚守佛塔河时那样，突然之间就放弃了阵地？还是支那军另有诡计？想到这里，他立即拿起身边的电话机，要通了在村边刚刚建立起来的两个大队的指挥所，告诉手下的大队长，进入村庄后不要一味猛攻，注意搜索，防止中中国人的埋伏。
    放下电话，他再次不放心地举起望远镜向村内观察，村庄里还是没有动静，自己的部队在没有任何抵抗的情况下，已经突入进去二百米的样子，快要到达整个村庄的中心了。也许是一直没有受到抵抗，刚刚放慢了行进速度，展开成搜索队形的攻击部队，不自觉地再次加快步伐，攻击队形也变得密集起来，两个大队的尖兵都想第一个把军旗插到村子最高的那栋建筑顶上去。
    负责掩护的火力分队，这时间也开始收拾起装备，准备向前推进。
    一个直觉！更确切地说是一个不详的预感突然间在小原泽的脑海中闪过，要是中国军队在这个时候发起还击，那他等于把自己软弱的腹部正好对着敌人的拳头……
    人是一种进化了的高级动物，第六感基本退化了，如果它能偶尔冒出来，十有八九会灵验。
    火力陷阱！当小原泽幸藏大佐的第六感由模糊变得突然清晰的一瞬，他不仅明白了中国人想干什么，同时也明白了他已经来不及通知他的部下防备。
   
    刚刚增援上来的中国军队一进庄子就给日军布设了一个火力陷阱。教导官兵找到日军战术缺陷的导师是200师的师长戴安澜。
    早在1933年春天，日本关东军大举入侵中国华北的长城一线。时任第17军25师145团团长的戴安澜奉命投入长城抗战。一天，他带着几个身边的亲信偷偷摸到长城脚下，企图观察日军的阵地构筑，不料被警戒的日军哨兵发现，顿时，日军的步枪、机枪和掷弹筒一齐向他们藏身的地方打过来。戴安澜等几个人紧紧贴在一块山石的后面，被火力封锁得动弹不得。距离他们身后只有十多公尺的地方，就是山坡的拐弯处，能够撤到那里就安全了。可是日军的一挺轻机枪、一个掷弹筒外加三五支步枪却配合得相当默契，他们把这块石头罩在火网中，火力看上去并不密集，但从不间断，机枪换子弹的时候，掷弹筒肯定会打过来，有人露头观察，步枪一定会招呼。尽管戴安澜在黄浦军校中受到过严格的战术训练，又在连年征战中潜心钻研战术，但初次与日军接触就碰了钉子，在敌方的压制下，十几公尺的退路，几个人花了整整两个小时才安全地撤下来，这还多亏了天色渐暗。戴安澜走在最后，他在生死悬于一发的时候，还多留了一个心眼，人不能露头，但耳朵却可以听，听一听日本人是怎样把步兵火力机枪、掷弹筒和步枪组合在一起发挥至最大战力的。脱险之后，戴安澜用心写了一部军事教材，取名《痛苦的回忆》，在200师官兵中普遍进行教育训练。经过几年的调教，这个师从上到下，讲战术蔚然成风。
    连队接防鄂克春后，连长看到村边的野战工事都被日军的炮火犁平了，再抢修恐怕也来不及，又根据日军火力掩护的一般规律，琢磨了一阵，心生一计，当日军炮击前沿的时候，他把连队的主力放在村庄的纵深看热闹，当炮火延伸了，他们才躲进工事里。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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