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段难忘的经历》

                                      杨炜

    五月，阳光明媚，鲜花盛开。我与战友相邀到“鹭岛”一游，在战友的陪同下，我们乘船前往金门海域观光。缓和后的两岸，一片平静，虽然金门岛上景色依旧，但剑拔弩张的态势已经不见。我们的船在离岛200余米处沿海岸缓缓前行，岛上风光尽收眼底。一边前行我们一边与船老大闲聊，我们问及“古宁头”的现况、谈及两岸经贸的双赢、民间的友好往来。船行至一片平坦的沙滩，呈现在人们眼前的是一长排密密的轨条砦，不少游人不知其为何物，纷纷问起其用途。望着这熟悉的轨条砦，我的思绪又回到了三十年前……。

（一）
      公元1977年，为响应党中央和军委“解放台湾、统一祖国”的号召，由南京、广州、福州三大军区联手进行了三次以渡海登陆作战为目的的东海军事演习。当时，我们国家刚刚经历了十年文化大革命的浩劫，国民经济刚在复苏，部队的装备很落后。据资料记载，当时我们的飞机飞过海峡中心线只有一个轮回，就得返航补充油料；大型登陆舰只和大口径舰炮很少，很难组织起密集的压制火力；我们的舟桥装备几乎全是实用于内河的，门桥在海上遇六级风浪连接螺栓都要变形，无法保障大型运输船只靠岸输送装备和给养。为克服困难，保证军委的战略意图实现，各单位开展了装备技术革新的热潮。
      针对抢滩登陆的首要障碍“轨条砦”，参演的单位都纷纷进行研究破解。可能有战友要问“轨条砦”是何物？这里我要解释一下，何谓“轨条砦”？轨，钢轨也；砦，即是防守用的栅栏,也就是说用钢轨筑成的栅栏。具体地说，它是一个底座为 一米 见方的，高一米的梯形混凝土立方体，上置一根约5米 长的，斜置角度为45度顶端为尖形的火车路轨，以品字形放置在易登陆海域以形成抗击登陆的障碍。涨潮时便没入水中，而此时如登陆舰只和两栖坦克冲滩便会被其尖利的钢轨刺穿装甲；落潮时它那巨大的立方体也是两栖坦克的前进障碍，如不把它炸碎，炸翻了它仍是个障碍。为排除这一障碍，确保战时通道的开设，军工兵处和上海704研究所研究开发遥控爆破艇，其原理是利用无线电遥控把装满炸药的小艇开进轨条砦区域，然后通过炸沉小艇引爆装药来达到开辟登陆舰只通道的目的；一师则是进行工兵班乘坐冲锋舟泛水实施人工爆破轨条砦开辟两栖坦克通道的研究。在师工兵科和工兵营党委的领导下，我们营在1977年初成立了革新小组，我们的研制方向是克服战时战区上空无线电波频繁而产生对遥控信号干扰，影响通道的开设问题，采用人工驾驶装满炸药的小艇开进轨条砦区域，投放装药开辟通道。当时革新小组的正副组长由工兵机械连副指导员许俊峰、工兵排长陈绪涛担任，组员有工兵排的王振安、陆印山、杨炜；舟桥连的靖增金、王全国和营部修理所的翁伟宁。

（二）
      研究工作伊始，革新组是一无资料、二无设备，如何开展工作？从何处着手？怎样保证上级交予任务的完成？大家心中均无底。经过反复讨论，决定根据手中现有的台军防御工事资料，通过走访有关造船部门，了解建造船艇的要求，自行设计爆破艇。于是，我们走访了上海、宁波、宜兴等造船厂和研究所，在学习的基础上开始了我们第一代爆破艇模型的制造。没有图纸我们自己学着画，没有设备我们走出去请湖袱农机厂的师傅帮我们加工零部件。因当时电力紧张，营区白天基本停电，我们在组长的带领下，把工作程序调整过来，白天讨论研究制造方案、绘画图纸，晚上有电就加班加点地干，常常到下半夜才收工。在这段时期里，我学会了一般机械零部件加工图纸的绘制，学会了钻孔、攻丝、扳牙、电焊、切割等技术，锯断一根直径 五公分 粗的圆钢从需五、六根锯条到只用一根锯条……。
      功夫不负有心人，在大家的努力下，我们的爆破艇模型终于做出来了。这是一艘具有快艇外形的小艇，艇后挂有两台35马力的操舟机，中间有个 一米 见方的舱室与船底开通用于装载集团装药，船底有两块滑板，战时可通过操纵打开滑板投下装药完成爆破任务。小艇的后部是一个驾驶舱，可容纳两名战士进行操作。船模建成后大家非常高兴，为了给小艇起个有纪念意义的名字，大家决定以我们革新小组成立的日子来命名，1977年2月8日 。“7728” 爆破艇诞生了。在当年的四月份，我们的爆破艇模型参加了军技术革新成果展览，我荣幸地为它做了讲解员，受到了参会首长的赞许。

（三）
      “7728” 爆破艇定型后我们便转入实艇生产阶段。为了制作方便，我们选择了靠近驻地的宜兴丁山造船厂。听说解放军搞装备革新要造爆破艇，船厂领导非常支持，为确保质量和工时，厂里特地安排了一名姓李的技术员负责我们这项工程。李师傅非常尽责，他根据我们的要求，反复观察了我们的模型，以他专业的造船知识提出了他的设想并在短时间内提供了全套生产图纸和数据。在李师傅的指挥下，我们开始了造船材料的准备。为保证质量，我们把数十立方的水曲柳原木锯成板材，然后借用舟桥连的一间空营房，将木板交错码放，关起门窗，点上炭火对木材进行干燥处理。为不使木材变形，我们便对“烘房”实行24小时值班，每隔4、5个小时，便进去将木板翻一下身，就这样烘了三天三夜，胜利完成了木材干燥工艺。
      整个造船阶段，我们革新组全体同志吃、住在船厂，从早到黑与工人师傅一起工作在船台，在这里我学会了拌油灰、打麻丝、刷油漆。经过一个月的努力，我们的“7728” 爆破艇终于建造成功下水了。为庆祝我们的爆破艇从桌上下到水里，我特地寻了一根不锈钢材，车制了一根旗杆装在艇尾，并精心制作了一面火红的八一军旗挂上。
      爆破艇下水后，我们开着它在内河进行了试航。其间我们又发现了不少问题，如：为解决装药的顺利投放，我们加装了固定装药的框架，又经过反复试验，许俊峰组长用两个半圆的卡隼解决了原先投放装药时拔插销的复杂过程。为掌握爆破艇满载时的吃水深度，我们按照TNT炸药的比重用水泥做出与实际药块的一样的水泥块放进艇内进行压仓。根据海上风浪大的情况，我们又在船体上涂上一层环氧树脂以增加爆破艇体的强度。如此反复后，爆破艇在内河获得试航成功。那么它能否适应实战？我们期待着尽早进行海试……。

（四）
      六月下旬，我们接到命令，携爆破艇赴杭州湾独山进行海试。一路上我们全副武装，“解放”30型的卡车装载着飘扬着八一军旗的爆破艇，望着沿途百姓向我们投来的惊讶眼光，我们感到十分骄傲。
海试的第一天大海就给了我们一个下马威。清早，趁着涨潮我们把小艇拖到海边，然后发动挂机驾艇向海中驶去。海湾的四级风浪摇得我们无法在小艇上站稳，我们设计的那个驾驶舱，根本挡不住海浪的涌击，四处进水，很快小艇就沉底了。待大海退潮后，我们请军坦克团的战友用两栖装甲车把爆破艇拖回岸上。一检查情况我们傻眼了，小艇驾驶舱上的观察窗有机玻璃被海浪打碎了，供人员进出的门不见踪影了，用来滑动活动门的轴承里都是沙子无法转动了，更让我们哭笑不得的是大海往小艇里灌了近一半的沙子。对此情况，晚上组长召集大家开了个分析总结会。通过分析，大家感到是我们设计思路上的问题，我们不了解海的脾气，因而我们设计的船不是一条海船，抗海浪、密闭性能都不行。
      回到丁山船厂，我们根据找出的问题逐一对小艇进行改造。首先取消了驾驶舱和滑板，整个船体均为密闭形态。所有的检修舱门都改为由螺栓固定的密闭舱盖，艇边加装一圈低矮护栏用于人员抓扶，此外再增加两个系留桩用以拖拽。经过这样一番改造，我们的“7728” 爆破艇终于在海上驰骋起来了。

（五）
      船是能开了，但是一吨TNT炸药的爆破效应如何，能否顺利开辟一条通道？大家心里都没底，师工兵科长王可邦率我们再次回到海边。在王科长的指挥下，副组长陈绪涛带领我们将鳞片TNT溶解浇铸成药块，然后装进药框放置海滩边，周边放上模拟障碍进行爆破效应试验。试验下来，我们感到爆破效果还不能达到预期目的，于是我们又将装药量增加到一吨半，并在爆破艇上增设了一个比先前小一半的投放装药口。为确保两个集团装药能成功点火并同时起爆，我们在两个装药上安放了三套起爆装置：传统的拉发点火管、定时引信、水压引信。拉发点火比较简单，当装药投下去的同时拉响点火管；定时引信则是运用了定时器，可是当时我们的国产定时器质量也不怎么样，曾出现过提前10多分钟起爆的现象；水压引信则是运用了压力传感的原理，当两个装药中任何一个装药起爆，它所产生的爆力通过海水的压力作用到引信上，从而使另一个装药也一起引爆。为了了解高爆炸药用在点火药块上的性能，我们对高爆炸药“特屈尔”作了投掷、震动、击打等试验，掌握了其性能。经过十数次反复，装药的爆炸效果和点火装置也都一一获得了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