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兵连散记44（班长的救命子弹）

班长的救命子弹

   子弹的发明是用来杀人的，但是我们班长刘进的一发子弹，曾经救过我一命。
   这件事发生在1972年4月14日，起因却要从1972年2月份的一件事说起。1972年2月，在刘庄打靶之前，连队交给我一份入学通知书，是湖北大学的，填了这份表意味着我将有机会上湖北大学。消息传开，不少战友都向我表示祝贺，记得在刘庄打靶期间，见到了一连的几个好朋友，他们一面向我表示祝贺，一面半起哄半认真地提议在大学找一个女同学做朋友。郑茂银还特别强调过了这村就没那个店了。我说我不会在大学期间找女朋友的，因为两地分居问题没法解决。他们说先找一个挂着吧，我回答不想忍受相思之苦。
   从刘庄打靶回来，去上学的事没了消息，在当新兵一年零四个月的时光里，我就是1972年的3月没有留下任何记忆。4月上旬一过，我们连队又接到了上级的命令，向郑州开拔，再次执行训练几内亚炮兵的任务。原来，几内亚经过兵变之后，局势逐步稳定，他们又想起了训练炮兵的事，于是我们的任务也就来了。
   4月13日，连队一早就出发了，这一次的摩托化行军一开始还比较顺利，因为是晴天，视野良好。车也开得比第一次下雨天行军要快，午后，大约已经开进了开封的地界时，却突然遭遇了一次车祸。我记得是遇到了修路，车队不得不从主路上下来，沿着一条临时的土路绕过去。事故就发生在一下路的地段，从柏油路上下来，是一条大沟，每一辆车拖着炮，必须先下坡，然后再上坡。三炮车下了坡以后，正在往坡上爬，突然发现二炮车顶在了前面，3号车就赶紧刹车了。这个时候，四炮车刚刚从坡上滑下来，紧急刹车也刹不住了。结果，三炮的炮口制退器一下子顶进了四炮车的驾驶楼。幸亏司机和带车的张副指导员反应迅速，两个人同时把头向两边歪过去，这才没有让大炮的炮口挤碎了脑袋。
   事故有惊无险，车队继续前行。但是四炮车破相了，我们要是这样开进郑州炮校，会很难看。所以当我们的车队，开近到炮校大门口附近时，连长让整个车队停了下来。我们跳下车，排好整齐的队伍，向着迎接的人群走过去，人先进了炮校，等欢迎的人群散去之后，车队才开进学校。到了学校，我们把车炮停稳，马上就开始了擦枪擦炮的工作。先是把炮衣上的尘土掸干净，然后脱下炮衣，仔细擦拭炮身。清理完了大炮，又返回到宿舍去擦枪。我当时保管着一支六三式自动步枪，并配有30发实弹。我把枪分解之后擦了一遍，子弹也一个一个倒出来，仔细擦拭，然后又装回弹夹。
   这天晚上连队收到了不知道是营里还是团里来的电话，命令叶晖南立即返回商丘师部，办理入学手续。并告知我将上的学校是全国名校武汉大学。
   我是第二天早晨起床后得到的消息。吃完早饭，班长交代我，立即把枪和子弹，交给诸如珍保管。我们就在二排的宿舍里开始了交接的工作。我先把枪交给了诸如珍，打开保险，拉动枪栓，击发了两三次，以示枪的一切状态良好。然后交子弹，我把弹夹从子弹袋里取出来，一发一发地从弹夹上卸下，卸一发数一发。就在这时，做梦也想不到问题出现了，当我卸下最后一颗子弹的时候，嘴里数的是29，再低头看弹夹，已经空了。一颗子弹不翼而飞！最初我想一定是数错了，我当着诸如珍的面又数了一遍，还是29颗！这一下真的心惊肉跳了，丢了一颗子弹不要说上不成大学，就是上军事法庭的可能性都有！但是这一颗子弹是怎么丢的呢？我百思不得其解，因为昨天晚上擦拭武器的时候，30发子弹还一颗不缺地压在弹夹里，怎么会一夜之间就有一发子弹人间蒸发了呢？我紧张地思索着，一时半会也找不到答案。惊慌失措中，我想到了班长，这一年多来，都是班长罩着我向前走，班里的弟兄也一样，谁有困难麻烦都找班长，他是全班的主心骨。想到这里我站起身，对诸如珍说了一声我去上个厕所，然后三步并作两步走，跑出了宿舍。
   非常巧的是刚刚跑到走廊里，迎面就撞上了班长。我看看四周没人，低声对班长耳语道，我丢了一发子弹。班长问怎么搞的？我说不知道，昨天晚上擦枪的时候，还是30发。班长当时的表情令我一辈子也忘不掉，班里出了这么大的事，他竟然一点都没有表现出吃惊的样子，也没有责备我的意思，好像他早就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一样。他悄悄地对我说，跟我来。然后我们两个人来到连部向通讯员要了仓库的钥匙，打开房门。班长找到自己的小包袱，打开包袱皮，里面有一个小小的铝制饭盒，他揭开盒盖，里头竟然有五六发步枪子弹！他找出一发交到我手上，然后我们再没有说话，锁好门，心照不宣地朝着各自要去的方向散开了。
   我回到宿舍，看见诸如珍还坐在床边等着我。就赶紧赶过去对他说我们再数一遍。这个时候我已经把班长给我的那颗子弹藏在左手的袖子里了。在数子弹之前，我又多了一个心眼，我这颗子弹一定是被人偷掉的，而这个偷子弹的人，十有八九会在我交枪交子弹的时候出现再现场，当我交不出子弹的时候，他好当场揭发我，以阻止我上学。所以，我在一边和诸如珍数子弹的同时，一边用眼睛的余光，注意我周边的人。当日正是操课时间，二排的宿舍里，没有几个人，只是在我左手的斜前方，坐着一个人。我瞬间就明白了，他是全连文凭最高的人，中专毕业，理所当然地认为上大学地应该是他，而不是连初中都没有上完的我。他虽然没有看着我们，但是我知道，他一定也是用眼睛的余光和耳朵在盯着我们交枪。我心里想大概就是他了，我一发一发地数着，故意把声音提高了8度，中间，把藏在袖子里地子弹神不知鬼不觉地滑出来，混进了子弹堆。这一次当然是数到了整整30发。当我数到30的时候，余光中发现那个人似乎表现出诧异的神情，我没管他，对诸如珍说咱们再数一遍，于是我又数了一遍，还是30发。之后，我又让诸如珍数了两遍，确认之后，交接圆满完成。
   让我不明白的是，班长为什么会私藏子弹？难道以前连队发生过这样的事吗？难道班长预见到有可能这种事会发生在自己身上，提前做了预防？
   对我来说，班长的一发子弹力挽狂澜于即倒，重新拨正了我的人生航向。如果没有这一发子弹，后果真的不敢想象，整个人生之路不知道会飘向何方？为此我终生感谢班长对我的知遇之恩，教导之恩，挽救之恩！（后记：2019年4月，我到武汉专程看望班长和连队的其他战友，时隔40多年后，我终于有机会对子弹一事问个究竟。班长的回答出人意料，他说私藏子弹并没有预防万一的打算，就是一次实弹射击时，连队的四川兵李从六担任发弹员，他把打靶剩余的子弹偷偷给了好朋友刘进几发，刘进就收藏了起来，仅此而已。）

福大命大造化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