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兵连散记33（骄兵必败）

骄兵必败

　　从球队回到农场，一头又扎进了火炉，虽然已经是八月中旬，但气温依然高得让人难受，特别是湿度也大起来，晚上难以入睡。为了对抗秋老虎，不少人被迫搬到了外面去睡。一天，班长刘进对我和杨广如说，咱们也搬出去睡怎么样？我们找到一颗大槐树，树的低处伸出几个树枝，正好可以搭蚊帐。记不清我们是从哪里找到了三个床板，又架上长条凳。晚上睡在上面果然要比闷在屋里强得多。稍微麻烦的是早上起来，必须把铺位撤除，回到宿舍还有整好内务，晚上再搬出来。好像就睡了三天，到第三天晚上，入睡之前，起了风，刮得蚊帐像波浪一样来回飘荡。远处地平线上方的云层里一道道闪电隐约可见，我们入睡前还在说要是下一场大雨就好了。说着都睡着了，半夜时分，被大雨浇醒，狼狈退回屋里。那一夜雨真的下的很大，次日，天放晴，暑气被一扫而光，此后再也没有酷热起来。
　　天气一凉，营里就组织了骨干集训，全营每一个炮班派出一名预备瞄准手参加。唐副营长负责培训并亲任教官。这是入伍以来最系统的一次炮兵技术学习。学习从对火炮本身的基本知识开始，唐副营长对85炮的了解令人佩服，他讲，他打过的炮弹不下两卡车。一连的汪静波告诉我，唐副营长因为打得炮弹太多，有点满不在乎起来，一次打炮竟然站到了防盾板的前面去了，结果大炮一响，把他震了一个跟头，从此耳朵背了。不管传说是否真实，但唐副营长对85炮的熟悉程度确实另我们这些新兵蛋子感到惊讶。他在讲解火炮构造时，把能拆开的零件都拆开给我们看，并对每一个零件的构造及作用进行讲解。我记得他讲了位于反后坐装置上面那个三角铁的作用，解了我的一个困惑。刚下连队，第一次擦炮时，班长就一边擦三角铁，一边嘱咐我们这些新兵蛋子，说这是大炮最重要的部位，这个东西一生锈，炮就报废了。我有一些发呆，这不就是一个三角铁吗，有多重要？班长没有进一步讲，只是仔细地擦拭好又敷上一层厚厚的黄油，再用帆布小心翼翼地包好。集训班找来一门炮，扒开帆布，把三角铁上的黄油擦掉。唐副营长把一个水平仪放在上面，然后告诉我们，这个装置的重要作用在于校正火炮。校对火炮的第一步就是要找到火炮的平衡。说着把水平仪放在三角铁的横向上。当然没有校对之前，水平仪的气泡不会在中间，歪了就靠千斤顶一点一点地调整，之后再调纵向，完全找平了，再看标尺归零是否和火炮本身找平一致，不一致就调整火炮的标尺和瞄准镜，使之完全重合。纵向校对时，唐副营长告诉我们如果没有水平仪还可以这样做，把炮栓后面的击针盖拧下来，取出弹簧和击针。然后在炮口制退器那个十字线上用黄油粘上两根棉线，形成一个十字，再在从小孔里往前看，穿过十字线，到前面的标杆，形成三点成一线，找到纵向平衡点，最后就知道瞄准镜和炮之间有没有误差，如有，调整瞄准镜就是了。
　　跟着唐副营长学了不少火炮知识，他用手头有限的工具把炮大卸八块，有一次居然把炮身管都卸下来了，就是两个反后坐装置没敢卸，比划了比划，说这里面液压的压力非常大，弄得不好会崩的，伤及人命。
　　分解和校对火炮学完了之后，又开始教授间接瞄准射击的原理及其实际操作。这当中也学到了不少奥妙的知识。比如，间接射击时，瞄准镜瞄准的方向通常不在炮口的前面，而是后面的一个什么地方和物体。最初，我觉得不可思议，经过唐副营长的讲解，终于明白了其中的奥秘，原来火炮在打看不见的遮蔽目标时，要由指挥分队赋予火炮射向，通过三角学的原理，全连的火炮瞄准任意一个方向的一个显著目标，就等于统一了射向。唐副营长告诉我们，虽然是任意一个明显的物体都可以，但阵地前方在实战中可能烟雾弥漫，致使瞄准手看不清瞄准点，选择后方距离尽可能远的显著目标更为合理。距离越远，瞄准精度越高，就像枪的瞄准基线越长越好一样。唐副营长还讲，不到万不得已，不要选择标杆做瞄准点，标杆放不远，易晃动。最容易选的目标是宝塔尖，烟筒、独立房屋一角等固定明显的参照物。
　　讲完理论，便实际操作，如何瞄准，怎样装分划。来自各连队的预备瞄准手都是文化程度较高的新兵，一学就会。最后的训练就是计算，在固定瞄准镜上装订分划其实就是一个把加减法变成实际分划的过程。训练中有时候是唐副营长放口令，我们实际在间接瞄准镜操作，也有时候就是一人发一张纸一支铅笔，唐副营长出题，我们计算，向右多少密位就是加，向左计算是减。
　　大约在8月20几日的一天，我们在几棵柳树的树荫下练习计算，农场的拖拉机手在不远处保养车辆。正在忙着，野炮二连的通讯员曹顺利来了，他是69年的湖南兵，和拖拉机手是老乡。他看见老乡在忙，就爬到拖拉机后轮的挡泥板上聊起来，聊了一阵，拖拉机手让曹顺利下车，他要试车了。曹顺利没有动窝，说他坐在挡泥板上没关系。拖拉机发动了，没开多远，就见曹顺利突然像坐滑梯一样从挡泥板前缘滑下来，瞬间就被卷进了拖拉机巨大的后轮下，许多人都亲眼看见轮子从他的身上压了过去。惊心动魄的刹那间，我冒出的第一个念头是，完了，曹顺利没命了。大家慌忙跑过去看，还没有跑到，就见曹顺利爬起来了，竟然被受到致命的创伤。这不能不说是个奇迹。
　　集训结业，最后来了一个测验，唐副营长出了五道题，全是装订诸元的计算题，这个我拿手，一段时间来，我发挥得很顺，以至于别的连队有两个人常常偷看，抄录我的计算。头三题属于常规计算，我一转眼的功夫就算玩了。后面两道题把大家全都蒙住了，这两道题，一道是向右一百三十几密位，一道是向左一百二十几密位，不少人在这里卡住了，我稍微想了一下，醒过味来，不管是向左还是向右100等于转了一圈回到原地，也就是说，那个一百是不用计算的，直接算十位以后的数字就是了。于是我在向右一百三十几的那道题上，略去一百，减掉三十几，向左一百二十几的题，略去一百，加了二十几。第一个算完交卷。抄我的有两三个人随后也交了卷，更多的人是等了一会儿才，才陆陆续续地交卷。
　　唐副营长立即判卷。集训班出现了两个答案，一个是我还有三四个人的答案，一个是大多数人的答案，唐副营长自己也懵了，加减一百看上去是他随意出的题，自己也没想明白。他先问我怎么算的，我回答加减一百没有意义，等于白转一圈。忽略掉之后，反向加减其余的数字就行了。唐副营长没有说话，又问其他人怎么算的，大家说计算按部就班硬算的。唐副营长也没有多说，自己拿笔算起来，一会，他说叶晖南的看法是对的，一百是没有任何意义的，但叶晖南算反了，去掉一百之后，向右为加，向左为减。所以只得3分。
　　我一想，可不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得意忘形，活该吃了整个集训班的最低分。汲取一个教训吧！只可惜坑了几个跟着我犯错误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