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兵连散记23（谁知天有不测风云）

谁知天有不测风云

　　实弹射击考核即将开始，大家做起了最后的准备，首先是擦拭炮膛和炮弹，然后给蓄电池最后充一次电。擦炮弹印象挺深，打开弹药箱，每箱里面放着3发尖头穿甲弹，这些弹药居然来自中国和苏联两个国家。中国的炮弹弹壳呈金黄色，生产年代我没有记住，反正年头不大，奇的是苏联的炮弹，俄文虽然看不懂，但清清楚楚地标了一个1944的字样，猜测，这些炮弹是苏联在第二次世界大战后期生产出来的炮弹，战时没有用完，不知道什么时候支援了中国。而中国又把它们当宝贝似的储藏了很多年，才拿出来。苏联的炮弹虽然也是黄铜做的壳，但因为年代久远，怎么也擦不出亮光，把覆盖在上面那层均匀的凡士林擦干净后，它依然是乌突突的，我边擦就边犯嘀咕，这都快30年的炮弹了，还能打响吗？谁知道偏偏就让我撞上了。
　　电瓶在枣集就已经充过电，刚拿出来时感觉很新奇，蓄电池小时候就听说过，但没有接触过，这回见到实物好不欢喜，但班长不让动，说是充电前要往里面灌注盐酸，有巨大的腐蚀性，整个充电的过程都是班长，副班长完成的，新兵蛋子只有一边看的份。到了夜训，班长传授了电瓶的使用，我觉得苏军设计的这套照明系统非常巧妙，灯具或插在头顶，或套在手指上，凡需要照明的地方，无一漏网地全覆盖，并且丝毫不影响操作。
　　二连的实弹射击被安排在一天的下午，六门85加农炮一字排开。随着实弹射击开始的命令下达，阵地上的气氛骤然紧张，一下子变得鸦雀无声，隔着800米远，连靶车铁架子震动的哗哗声都隐约听得到。我们蹲在防盾板后面什么也看不见，只见班长拿着望远镜向一班的方向在观察。       
　　突然，在很远的地方传来一声“注意观察！”紧接着天崩地裂一声巨响，一班副打出了全连第一炮。然后就听见三班长李秀岩说打中了！后来我才知道，开炮时所有的班长、副班长都没闲着，他们都在用各自的观瞄器材盯着弹着点，心情也很复杂，既有各班之间的竞争，也有对连队荣誉的关切。
　　一炮、二炮、三炮、四炮、五炮，炮声隆隆如滚雷一般越滚越近，终于轮到六炮发言了。副班长张金龙此刻早已把炮摇到了靶道尽头，双手紧握高低机、方向机，靶子动了，他赶紧追踪，“注意观察”喊出来时我听着声音变调了，有一些沙哑。然后是震耳欲聋的炮声。炮弹从膛内自动退出，我不忘职责，一步跨上前，看了一眼后坐尺，发现后坐尺标出火炮后坐量大过了允许的范围，我立即向班长报告。老兵毕竟经验丰富，不予理睬，第二炮又响了。我再观察，后坐量又小于标准。我再次报告班长，他还是不理。这时，诸如珍被大炮震晕了，扑上了瞄准手的位置，我一把把他拽下来，自己上去了。这件事后来在总结时我受到批评，说不该拉诸如珍下来，但是要是不拉，还会不会因为次序错位同样受批评呢？
　　说时迟那时快，我眼贴上瞄准镜就飞快地追靶标，追上即测，测好即待机，记得测得的提前量在2密位半。靶标进入瞄准镜，我喊了注意观察后没有闭嘴，张得老大的，因为营长传授，为了防震，塞耳就要闭嘴，不塞耳就要张嘴，以保证内外压力均衡。
　　击发的一瞬间感觉就像有人在你的额头上猛推了一把，同时还来了一个双峰贯耳，脑袋被巨响震得嗡嗡直叫唤，瞄准镜里一片黄尘滚滚，休想看见目标，自然也没有时间让你看，炮响之后，我迅速撤下，诸如珍上，完成了全连最后一炮。
　　随后传来捷报，全连24发实弹全部命中。
　　事情出在了夜间射击。
　　入夜炮响，因为夜里视线不良，大家一开始没有蹲在炮位上而是站着看，一炮打响，只见一枚耀眼的放射着桃红色光芒的曳光穿甲弹划破夜幕直插靶标。我觉得那些桃红色的曳光美极了。轮到二排射击时我们都老老实实蹲下来了。五个班打完，又是一个弹无虚发，轮到六班压轴。
　　也许正因为压轴，班副紧张起来，我见他的腿在发抖。靶子移动后好一会儿，才听到炮响，然后就听见老三、老四和老五在议论什么，因为耳朵被大炮震聋，也因为紧张，完全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隐约听见李秀岩说了两个字“跑了。”
　　两炮响后，我上去了，一切按照平时训练的做，当我果断击发之时原本准备再次受震的我却被意外的安静震惊，不过当时的反应也相当迅速，我回头向班长刘进喊了一声：“不响！”这一点后来总结时也受了批评，正确的军语应该是“不发火”
　　班长的反应也极快，他立即下令“复拨！”他的话音未落，我已经开始拉了复拨杆。我知道时间已经非常紧迫，以最快的速度追上靶标，再测位移量，再追上去待机，按下击发杆后，大炮还是哑巴。这一回班长毫不犹豫地下令：“退弹！”
　　严格地说这是违背教范规定的，教范上说，遇到哑弹，应该停一分钟再退弹，以防止炮弹在慢发火，可当时谁也顾不上那些了，如果等待，整个打靶的时间就过去了，我们六班也许会没有成绩。拼了！手动开栓，退弹、装填，一系列的动作一气呵成，等我再次追上靶标时，发现它已经慢下来。不好！它要到头了，我想起一连贾玉新和汪静波的经验，也不测位移量啦，追到靶标前头2密位的地方就击发，地动山摇的一声响。之后我什么都顾不上想，转身下去，为诸如珍让出位置。诸如珍上去，刚趴上瞄准镜，就传来停止射击的命令。六班不得不第二次退弹，这一次真的栽了！
　　有一点我不得不佩服班长刘进，六班实弹射击栽了大跟头，他虎着脸，却依然指挥若定，我猜他通过自己的观察和老三、老四、老五的议论大体知道了六班射击的成绩。但他还是不忘职责，射击停止的命令下达，他就下令，灌去铜液。我们把炮口转低。堵上炮口，然后从炮栓处倒入黄绿色的去铜液。副班长张金龙此时垂头丧气地坐在弹药箱上，自言自语道：“打跑了。”我问是哪一发，他说第二发。实际上他首发和二发都打跑了，只是第二发他几乎是走火，提前击发了。
　　连长宣布成绩的声音传来，一班到五班全部命中，六班第二发命中，第一发和第三发未中。
　　话音未落，就听见李秀岩“耶”了一声。
　　连长如此公布成绩也是为了连队的四好。如果全连五个优加一个良，总评还算优，如果有一个及格，全连的成绩就是良，看样子我得做出牺牲了。当夜，班长就让我想开点，什么也没说。第二天，李秀岩找我谈心，告诉我六班那一发是我打中的，他和几个班长都盯着呢，还互相确认过，并告诉我，那一发打在靶标的左边偏上一点。问我当时怎么计算的，我告他，提前两个密位，没有计算，标尺按700打的，他说这就对了，射击时距离已经600米，自然打得高了一点，另外击发时靶车已经快停了，提前量就多了。他还告诉我，几个班长都承认是我打中的，但为了连队的荣誉，你不能说。我听了他的话，心里还挺高兴，虽然作为一个新兵，我在靶场的种种表现还很嫩，但毕竟我还是打中了。高兴的同时也有一点失落，这个营有多少炮手都可以说我从未打失过一发炮弹，我却不能这样说----为了连队的荣誉。
　　今天，我可以说了。

着着实实体验了一次85加农炮打靶，过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