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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辣酸甜手榴弹 作者:武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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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1-7-18 23: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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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2]偶尔看看I

    admin 发表于 2009-2-26 21:14:07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军魂永驻之
      
    苦辣酸甜手榴弹
    晓侯的(3个老汉投弹)真让人乐开怀。我也借机端出一些和手榴弹相关的往事,以飨各位战友。
    我和手榴弹结缘,是从入伍的第一个休息日开始的。时间是1970年10月27日,一个晴朗的星期天。此前一天,团军务股参谋带我到6团2连报到,被分到2排4班。班长杨占山浓眉炯目,热心开朗,一见面就有亲切感。老兵们也非常热情,有人笑呵呵地跟我逗乐。我很开心,欢快的气氛一下子拉近了我们的距离。我感觉,融进猛虎连和4班这个炽热而温馨的集体,从这个瞬间就开始了。班长向我介绍了一位老兵,白净脸大眼睛,看上去稚嫩精瘦,睡在我旁边的上铺。此君即是孟凡君, 69年入伍,2个月前刚刚从师部警卫班下来,此后数年中,我在连队的时候始终和他近距离生活,情趣相投,从战士到排长,直到76年我离开二连。当时我很羡慕他,年龄比我小,已经有了2年军龄。并没有意识到其实他和我一样,如果想在2连当个名符其实的好兵,需要从头开始,有一段很难的路要走,这是后话。
    第二天就是周末,早饭后9点钟左右,文滔和建平到排里来约我上街。我们在北京自文革前就是邻居,住在同一座楼里,父母在同一个部里工作。文革中知识无用,家长们经历困惑,磨难,自顾不暇;孩子们弃文尚武,群胆群威,颇具梁山侠气。文滔以豪爽仗义服众,被尊为头领,在京城大院子弟圈内小有名气。其家自然也就成了聚义厅,人气极旺,喧闹四邻,为此没少挨家长们的责骂。68年文滔,建平响应毛主席号召到内蒙农区插队落户,我比他们晚一届毕业,也想在临分配时要求去内蒙加入他们的行列。为此,数月后,瞒过父母,怀揣初恋女友赞助的20元钱,和同楼住的另外两个小哥们一起登上开往塞北的火车去看望他们,随身带去的礼物是一只小狗,一把三八大盖刺刀和某哥们儿从家里顺出来的一瓶茅台酒。下火车时间是早上7点,正值严冬,天还没有大亮,感觉冷得连呼吸都有困难。文滔率领建平和他们知青点的全体,共6个人,都是同一小区内的子弟,在站台外一字儿排开。呼出的热气化作白雾,皮帽子上凝结着冰珠,已经等了2个多小时。他们是接到电报后连夜从60里山路以外赶来的。一年后,文滔和建平参军了,69年初征兵时我在学校里也报了名,是东海舰队的海岸炮兵,因政审不合格被刷了下来。伤心过后,进北京一家造纸厂当了学徒工。后来,父亲解放出来工作,我又萌生了当兵的念头。文滔的父亲薛叔叔也对我说,部队锻炼人,他不相信我们这些经常在街头惹是生非的孩子真的能象派出所片儿警和居委会老太太们担心的那样没出息。在他和我家对门邻居田叔叔的热心帮助下,我终于登上南下的火车,先去明港看望了正在军事演习中的文滔和建平,后到商丘圆了朝思暮想的参军梦。和我同期到师部办手续的还有日后师篮球队的主力中锋大刘,他是从商丘特招的。军务科长特意询问我有甚麽特长,我回答能打乒乓球,他又问,蓝球行不行?我说不行。看得出来他关注的是篮球。然后他跟我说,到6团去吧,北京兵在2连干得不错。到6团后,军务股长说,到2连去吧,北京兵表现得出色。我知道他们指的是文滔和建平,极力克制住自己不至于兴奋得晕过去,因为从来不敢奢望能够在新开始的军旅生活中和他们重新朝夕相处,有如此的近距离。眼下的二位,经过一年的摸爬滚打,戎装褪色,神采奕奕,眉宇间透着坚毅和自信,已经颇具老兵风范。文滔当兵7个月即提升为所在尖刀班--3班班长,建平也即将担任所在9班班长。他们用自己的努力和行为,在猛虎连里树立了城市兵的形象和口碑,为后来者--我和刘建(一周后从重庆来)奠定了起步的基础。做出同样贡献的还有69年来自武汉的李汴婴,时任5班班长,是我当日稍后知道的。
    文滔和建平带着我先去军人服务社买了些必需的日用品,包括一个吃饭用的小搪瓷碗,白里儿蓝边,外面是绿白相间的波浪花纹,在我的印象里应该是属于幼儿园里小孩子的用品。他们解释说这种小碗的碗底上有一个小圆孔,用细绳穿起来可以挂在子弹袋上,方便行军携带。一个月后,在千里野营大拉练中,我就是用这只小碗创造了一顿吃7碗大米饭的个人最好纪录。多年之后,每次在市场上看到搪瓷碗,都会留意碗底上有没有小圆孔,应该说是连队生活留下的情结。服务社后面是一小片树林,西北有条小路,不远就是6团的营房大门。出了营房,我们在据说是当时商丘市里最好的一家照相馆里照了合影,留作我入伍的纪念,又到附近的一家小餐馆吃饺子,算是对重逢的庆典。餐馆很简陋,光线昏暗,一共只有3张桌子,我们坐的桌子紧靠着门,抬头就能看见街上往来的行人和人力架子车。可能是因为军人平时光顾的少,我们的到来吸引了店内所有人的目光。过后我对饺子的味道没有留下明显的印象,记住的是他们二位极佳的食欲和风卷残云般的速度。后来,当我熟悉了连队的伙食之后,才明白个中缘由,太缺油水。凑在一起打牙祭很难得,不仅仅是时间难凑,就支付能力而言,当时也属于非常奢侈的消费。
    回到营房,建平约我去投弹。我很兴奋,对尽早掌握军事技能有12万分的热情。因为是休息日,大操场上显得空空荡荡。站定后,建平让我先投。这是我生平第一次投掷手榴弹,有一点庄重感,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的力气把弹投了出去。35米,我记得很清楚,自我感觉还不错。建平盯着弹落点看了一会儿,哼了哼鼻子,颇不以为然,告诉我要领不对。他给我示范了一下,从分解动作开始,到连贯起来一气呵成,然后一甩手把弹投到了50米开外。我按照他教的动作练习投了很多次,大概有二三十次,直到臂酸得挥不动了才停止,最好的成绩没有超过37米。临走时,建平告诉我,在二连,军事技术一定要过硬,没有选择。我记住了这句话的分量。
    熄灯号响得时候还没有甚麽感觉,第二天早上一起床左臂就象被火灼了一样又酸又痛(我投弹和打篮球是左撇子),之后的整整一周都沉重难捱。我对自己的要求不敢有丝毫的松懈,除了正常的训练课,休息时间经常独自到大操场加班练。班长杨占山是个细心人,对班里每个人的技术状况都了如指掌,辅导起来针对性很强。对我的投弹从分解动作教起,到连贯一体,严格要求,手把手一丝不苟。虽然内容单调,过程也很枯燥,但为了缩短和老兵之间的差距,我兴致很高,终日揣摩精进,乐此不疲。严格训练的直接好处是我没有形成很多人容易出现的痼癖,打下了良好的动作基础。大约两个月左右之后,千里拉练途中,在经历了长时间徘徊和低潮之后,突然有一天投弹时我发现手顺了,甩出去很轻松,一下子超过了45米。从此信心大增,投弹成了一种乐趣,成绩也节节攀升。等到拉练结束,71年春训开始,第一次投弹考核时,我的成绩跃升到52米,当时在全连新兵中一枝独秀。
    我喜欢投弹,尤其喜欢二连的训练场。在步兵三大技术中,射击是个细活儿,讲求眼,手,呼吸在击发瞬间的协调,练的是悟性和巧劲儿;刺杀尤其是对刺除了要有扎实的基本功,胜败的区分还要看对抗双方的临场发挥,练的是经验和心理素质。投弹则不然,投弹是力气活儿,在所有的考核项目中,只有投弹是最直观的力量的较量,硬碰硬。容易正常发挥,没办法侥幸取胜。平时练成什麽样,考核成绩就会是什麽样。二连的风气是不服输,争强好胜,不论干什麽事都要压对手一头。置身于投弹场,你能够感觉出昂扬的士气,压倒对手的信心,和不惜代价去完成任务的勇气。成绩是环境和压力逼出来的,在二连,只有当你有能力把手榴弹扔到50米开外时,你才能甩掉拖全连后腿的阴影,从而具备为集体项目争光的资格。否则,你什麽都不是。训练时全班或全排站成一线,按顺序先后依次出手,每个人的成绩和状态都在众目睽睽之下。只有最优秀的投弹手才能得到称赞和青睐。在我们二排,训练中最吸引眼球的是5班。5班的平均成绩属中上游,但拥有全排最出色的两位投弹手,一位是70年来自河北遵化的周震东,另一位是副班长张振江。周震东身材魁梧,肌肉强健,是掰手腕及各种角力活动的常胜者和公认的大力士。他投弹的时候,旁观者足以感受其底气和爆发力所带来的震撼。在转身挥臂的刹那间,你很容易就能听到手榴弹出手时的嗖声。连长经常让他在全连面前示范表演。我当新兵的下半年,他的成绩超过了60米,第二年,他投出了72米的全连最好成绩,成为最高纪录保持者。和他相比,五班副张振江给人的是另外一种感受。张69年入伍,四川达县人。中等个儿,体形单簿,从外表上很容易就能判断出是从学校门里直接入伍的那一类学生兵。在我的评价里他的投弹姿势在全连范围内是最优美的。从助跑,垫步到挥臂,转身,扣腕如行云流水,淋漓酣畅,一气呵成。尤其是在手榴弹出手后为抑止惯性前冲的单腿跳收,跃跃欲飞,重心把握极佳,总使我联想起掠地骤停时的燕子。观看他投弹是一种艺术和美的享受。他是充分依靠技巧来凝聚力量的。我经常不由自主地发出赞叹,他听到后,腼腆一笑,稍加谦虚,即刻转移话题,不留给你过多的夸奖机会。他的最好成绩后来也在60米以上。在71年军训中,二连经历了师,军,武汉军区及总参训练部的逐级考核,每次考核的平均成绩都在50米之上。多数新兵经过3-6个月的训练都达到了50米。大约在11月份进行年终前的最后一次考核时,全连平均成绩超过了54米,每个排都有新人突破60米大关。士气用嗷嗷叫来形容一点都不过份。我在那次考核中投出了57米,是我个人的全年最好成绩。
    不是所有的人都能成为投弹场上的幸运儿。和其它连队一样,二连也有落后的。要麽是受自己身体条件限制,要麽是运动基础太差,尽管他们经常受班长们的特别关照,呆在训练场上的时间更长,流的汗水更多,收效却是微乎其微。每次考核对他们来说都象是经历一场大灾难,军令之下明知道不行还必须上,结果总是失望。拖后腿在二连是一种耻辱,对拖后腿的讥讽常常流露在官兵上下不经意间的言谈里。置身其中,尤其是步兵排的战士,如果投弹成绩上不去,免不了都有自卑感。五班有个陈姓新兵,刚进班时因为能吃苦耐劳经常受表扬,训练中一丝不苟,休息时间经常加班。无奈投弹就是上不去,怎麽投都是30来米。观看他投弹,从内心讲,是一个从痛苦到绝望的过程。他属于那种不适合练投弹的人。五班长李汴婴军事技术精湛,伶牙俐齿,脾气火爆,大概想不通都是人他怎麽就那麽笨,气急之下经常把他训斥得灰头土脸,到后来自信心丧失殆尽,两年即打包复员。我们班有个老兵肖云道,69年入伍,四川达县人。个头不高,身板结实,脸上长有浅细的雀斑。当兵第一年搞施工,吃苦耐劳,勤勤恳恳;第二年搞训练,各科成绩除了投弹都是优秀。我进班之后,他对我很关心,从整理内务到贯彻执行条例,及至连队生活的家长里短注意事项,经常讲给我听。还积极出公差到炊事班帮厨,给排里战士们义务理发,口碑很好。千里拉练的时候,每到宿营地,忙前跑后,烧水做干粮,甚麽苦累差事都积极抢着干。我和他交情很好,喜欢他的质朴和真诚。拉练途中,有几次轮到我和他一起站夜哨,夜深人静时,我们巡逻在陌生的村落田边,他给我讲如何夜间观察,讲明哨和暗哨的区别,提醒我如何处置紧急情况,严肃而认真,使我恍若置身于临战状态,军人的警觉和使命感油然而生。71年训练开始后,他的投弹弱项逐渐显现得突出起来,原先班里成绩差的孟凡君、 我和东莞新兵冯兴在4月份之后先后都突破了50米,只有他还在42,43米徘徊。班长心里为他着急,但从不在班务会上批评他,谁都知道他是有自觉性的好兵,已经尽了全力。终于有一天从连部传来消息,要调肖云道去后勤处当理发员。我听后很不是滋味儿,找他问是不是真的。他在宿舍里,低头坐在床边,告诉我确有其事,而且第二天就要去报到。他还告诉我,前段时间到后勤给老乡理发时被后勤处长看上了,为此还征求过他的意见,他犹豫过,最后还是同意去。从入伍就在二连,两年多了,真到了要离开的时候,心境很复杂,挺难受。他叹了口气,说:“我投弹不行,不想影响班里的成绩。”说话的时候,眼圈有点发红。我无言以对,只觉得鼻子里酸酸的。他走后虽然离得不远,但很少回来。大约六月份的一天,他找到我,邀请我到后勤去给我理发。晚饭后我如约去了后勤。他有一间专门的小屋作理发室,收拾得很专业,还有电推子,属于连队望尘莫及的先进设备。他给我理发的时候很专注,用了很长时间。我留意过他脸上不易观察到的雀斑和鼻尖上渗出的细细的汗珠。我们之间除了一问一答,很少说话。临走的时候我才发现,整个晚上理发室里只有我们两个人。这是我在连队期间享受的唯一一次难忘的高级别理发服务,以至于在此后很长一段时间内我都不愿理发,生怕破坏他留给我的发型和记忆。72年春节过后,我和建平到开封读书,此后再没有见过肖云道。听说他在后勤的口碑一直很好,入了党,75年复员之前一直做理发员。
       我时常庆幸自己入伍伊始就赶上全年军训,而不是像汴婴,晖南那样去搞战备施工或去农场生产。还庆幸当时在二连的城市兵如文滔,汴婴,建平,刘建和我都有较好的身体条件和在中学时打下的良好的体育基础,因而能够适应高强度的体能和复杂的技能训练,各项军事技术的掌握在全连都属于优秀之列。我还庆幸二连死打硬拼的顽强战斗作风锤炼了我们,使我们这些从小在衣食无忧的环境中长大,不谙世事,没有经历过苦难和生活压力的一代青年,学会了知难而进,坚忍不拔,不屈不挠地去争取成功,而不是在危险和困难面前退缩或逃离。以至于受益终生。尤其是文滔,不但拥有技术尖子的天赋,更兼具职业军人果敢,冷静,勇猛的超常素质,是我们中间的佼佼者。72年在开封举办的军运动会刺杀比赛中,他和老连长乔云安代表二师出阵。乔在64年曾带领3班到武汉参加大比武,获得5大军区比赛第一名,是二连的军事技术楷模,亦是文滔的对刺启蒙教官。时隔将近10年,乔已升任一营副营长,以老带新再次出场,雄风依旧,全连上下引为荣耀。经过激烈的拼搏角逐,二人一路过关斩将,双双进入半决赛。关键时刻,乔副营长冲刺决赛失利,文滔独挑重担,沉着应战,力挽狂澜,不辱使命,最终击败对手,赢得冠军。在这个对抗性最强的竞技项目中以全胜的战绩独占鳌头,为二连和二师争了光,令军内所有在场观战的官兵侧目。在那次运动会上,二连还参加了射击等集体军事项目,所到之处,逢战必捷,彰显出过硬的整体战斗力。我有幸目睹了刺杀比赛的全过程,紧张激动兴奋自豪的场面至今历历在目,毕生难忘。时隔多年之后,我经常想,倘若我们当年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只会口若悬河夸夸其谈,在二连生活的结局会怎样。答案一定很难堪。因为,二连需要的是完成任务的结果,军令之下,没有选择,无条件可讲,唯以成功论英雄。或许正是这样的风气和环境,使我们不得不在艰难条件下排除杂念,专注于实干。幸运的是我们没有被压扁。从这个意义上讲,上苍对于我们真的很照顾。
    对于大多数步兵连的新战士而言,只要经过严格的训练加上自身的努力,投弹成绩都能达到50米。然而,要想再进一步突破60米,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据我的观察,大凡具备此能力者,皆具备至少一年以上的军龄。换句话说,除了自身卓越的条件,还必须经历冬练三九,夏练三伏的过程,在积累经验的过程中完成从必然到自由的飞跃,进入炉火纯青的境界。我在二连的时候,从未见过新兵在当年能突破60米。60米之所以叫“大关”,原因大概即在于此。我72年初离开连队时,虽然投弹成绩呈上升状态,距离理想的极限还有发展空间,但由于中止了日常训练,从未达到过60米。75年重返连队,又赶上换防,丹阳湖生产,军训处于半搁置状态。76年离开二连到师政治部后,则基本上脱离了投弹场。所以,60米这个成绩,对于当年的文滔,建军,晓侯诸位来说不过是小菜一碟,对于我却是仅一步之遥的终生遗憾。
    73年开封师院运动会,我参加了投弹比赛,得第二名,成绩是53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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