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陈桥驿
秦时月
陈桥驿是赵匡胤兵变之地。
公元960年大年初三,因契丹与北汉入侵,后周禁军大将赵匡胤,奉命率军离开封北征,当天驻于陈桥驿。入夜,兵将鼓噪而起,要求拥立新天子,并将黄袍披在赵匡胤身上。由此,“被皇帝”的赵匡胤当了皇帝。幼年初听这个故事,心中有诸多不解:古代的人,怎么跟我们孩子玩游戏一个样?适逢来郑州,得空凭吊陈桥驿。
一
途中在封丘县城吃午饭,非商务餐就简单多了,三两下扒拉完,来到停车场找人问路。邻车驾驶员蹲在路牙上抽烟,看上去中等身材,五十上下年纪,只是头发和胡磋中夹杂着片片灰白。
我凑上去:“先生……”
他抬头打量我一眼,说:“外地的吧,俺这儿叫‘老师儿’,有啥事儿说吧。”
“噢,老师,”不习惯,发不出“儿”音。随手递过一根烟,“问一下到陈桥驿的路。”
“咦!那好走,你顺着这条路向南,出城后遇到路口左拐,一展正东,见到指示牌往右就到了。”
“谢谢老师!”
“到陈桥驿游览?”
“对。”
“那有啥看头?”
“顺便看看吧,赵匡胤还算有作为的皇帝,‘杯酒释兵权’,他没杀功臣,还讲道德,用酒总比用血好。”
“官场争权还讲道德?”“老师儿”一脸的不屑:“装模作样,逼人交兵权,哪个敢不交?真不交你看他杀不杀!要说亲情他还有点,脸皮儿薄,不忍心对弟弟下手,可他弟弟不含糊,反过来把他杀了,夺了他的权。”
“有道理!”禁不住赞同他,眼前的这位“老师儿”真比历史学家厉害,省却了繁文絮节,抓住人性,直奔主题,刺刀见红,一针见血,在他眼里,什么“烛影斧声、千古之谜”,恐怕统统是无稽之谈,一切都真象大白,何谜之有!
“现在的官场还是讲道德的吧。”我也蹲下接着与他聊。
“屁!我们县的书记接连抓了两个了,都是贪污腐败,第二个上任还不到一年。”“老师儿”咧开着嘴,一脸冷笑:“老百姓芝麻大的事,不送礼办不成,你说官场有啥道德?”
“咱们共产党反腐败的决心还是大的,能逐步好起来。”“老师儿”太悲观,我安慰他。
“会好点儿,也好不到哪儿去!好好的人,一当官儿就学坏了,从古到今官场黑暗。”“老师儿”摇摇头:“历朝历代的恶习,说改就能改?毛老人家厉害吧,要革文化的命,这不又全回来了,不中,整治官场是个难事儿,谁胜谁败都难说,慢慢看吧。”
“老师儿”坚持他的观点。
同行的人已经上车,驾驶员催我,无奈与“老师儿”再见了,我真想再和他聊一会……
二
按照“老师儿”的指引到达陈桥驿。
供游人参观的地方是一个坐北朝南的院落,大门洞开,向里望去,映入眼帘的是一棵老态龙钟、呈黑褐色、约有三人合抱、三米多高枯死的老树;树下是一匹雕塑的战马;还有一通石碑……
正欲入门,忽听有人大叫:“买票!买票!”循声望去,一大妈快步奔来,肥硕的身躯与敏捷的双腿看上去极不和谐,但却浑然一体。
“不好意思,还认为不收票呢,多少钱一张?”我问。
“一人20块。三天都没开张了,不收票咋会中?”老女人回答。
递给她钱,顺便问:“这么有名气的地方,没有人来?”
“能有啥名气?说穿了就一个戏台,蒙书呆子的,读书人好哄。披上黄袍抢皇位,三两句话就能说清楚,有啥看头!要我也不来看。”老女人看我一眼又笑着说:“咦!您看俺这张嘴,一点也不把门儿,看您也像个读书人,俺可不是说您的啊。”
“我倒不是读书人。不过,您讲历史比读书人厉害多了!”我夸奖她。
“抢不抢关咱啥事儿了?老百姓想管也管不了,祖辈传下的,谁当皇上给谁交皇粮,只要对咱老百姓好就中……”老女人在我的鼓励下,继续发表感慨。
说实话,老女人说的没错,这儿是一个千古戏台。赵匡胤演“黄袍加身”真没有必要,禁军首领,大权在握,想当皇帝当就是了。面对孤儿寡母,即便做不到光明磊落,也不该虚情假意。玄午门之变,李世民杀兄、杀弟、逼父退位,历史并没有为难他。不仅因为他创造了“贞观之治”,给人民带来了好处,更因为历史知道,官场决非君子之争,自古以来,官场之中,有天使更有野兽,有君子更多小人。争权夺利起来,你不杀他,他杀你。要求官场中人冰清玉洁,无疑是捆其手脚扔给野兽。
道家祖师陈抟,高卧华山修道。听到“黄袍加身”的消息时,正骑驴下山,他笑得从驴背跌滚到地上。我猜想他老人家一定在笑赵匡胤笨拙的演技,当然他也高兴能从此天下太平,救百姓出水火。
三
回去的路上,突发幻想:将来如时光隧道通车,一定与赵匡胤当面理论一番。
我会将“老师儿”和胖女人的话告诉他。
我要告诉赵匡胤,他最大的问题是矫枉过正。诚然,自“安史之乱”到兵变发生时的二百余年间,藩镇割据,相互攻战,朝代更替不休,人民饱尝战乱苦难。取得政权后,“杯酒释兵权”,取消藩镇,“制其钱谷”等举措,都十分必要,无可厚非。但崇文废武则过分了。以致终宋一朝,北方领土未能统一,后世子孙懦弱成性,徽、钦被虏,囚禁北方,高宗以下,偏安江南,跪求和平,以致葬送国土……追根溯源,就在崇文废武。
文武之道,不可偏废。世界属丛林,狼羊之间,没有公理,更无公平。只有羊性而无虎性的民族,必遭淘汰。丛林生存之道,还是毛泽东说得好:“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近代梁任公,读陆放翁诗集后写到:“诗界千年靡靡风,兵魂销尽国魂空。集中十九从军乐,亘古男儿一放翁。”那个年代的靡靡之音,将兵魂国魂销蚀殆尽,惟独陆游诗集中,十有九首崇尚军事,赞扬军人,弥足珍贵。自古血性男儿,一腔热血,报效国家,慷慨悲歌,前赴后继……不就是陆放翁的诗吗!只可惜当时世风日下,国无魂魄,一个陆游又能奈何!此足为千古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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