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兵连散记38（惊魂“九一三”）

惊魂“九一三”

　　发生在1971年的九一三事件注定要在中国的现代史上留下深刻的伤疤，也对我们这支军队的建设产生不可估量的影响。
　　本来，金秋九月，是一年当中最好的季节，天气不冷不热，农活不紧不松，一切看上去都按部就班，平淡无奇。突然之间九一三事件就爆发了，来的那么突然而混沌。
　　记不得是13日还是14日，连队突然吹响了紧急集合的哨声，不是在通常的夜里，也不是常规的打背包携枪。而是各排集合完毕带队到门前的打谷场，这个方式的紧急集合还从来没有过。看到连队整队完毕，连长沈全堂宣布，连队从现在起进入一级战备。
　　我们在下面都懵了，一级战备意味着开战在即！跟谁打？美帝还是苏修？什么时候开拔？朝能哪个方向？战场会在哪里？听着连长宣布命令，脑子里翻滚出一大堆问题。接下来指导员周明松作战前动员。他是什么时候接张华林的班，调到二连任指导员的，已经没有印象，只是清楚地记得，战前动员是他做的。他湖北腔，声音又高又细。做动员报告是指导员的本职工作，但是报告做的非常奇怪，或者说不着边际。他说要打仗了，敌人从哪里来?有可能才北面来，苏修打过来了，也可能从南面来，美帝从越南方向入侵。也可能他们一起来！他在上面慷慨激昂，我在下面云遮雾障。当时的“活思想”是哪有这种情况，敌人从那个方向来都没有弄清楚就一级战备了？奇怪！
　　不管心里怎么想，到了下午，整车整车的炮弹从一百多里外的团部拉了过来，一门大炮配一个基数的弹药，60发实弹，一个连队就是360发，120箱！弹药运到，我们都去帮助卸下来，码放整齐。弹药堆放在车炮场的北边，在地上放置了几条木头，弹药箱架在上面，码放的像一间小屋子，再在上面蒙上帆布，四周用立木压好。这一下子气氛开始紧张了，感觉是先别管敌人从哪个方向来了，这一枚枚炮弹可个个都是真材实料，要是不打仗，把这么一大堆危险的家伙堆在野地里干什么？看上去这是动真格的了。
　　接下来的几天，气氛依然紧张，只是迟迟听不到敌人的消息，到底从北边来，还是从南边来。但是多了一大堆炮弹，晚上站哨就不轻松了。九月二十几日的一个夜里，秋风萧瑟，细雨绵绵，秋寒微露。轮到我站夜哨。我穿好雨衣，提起自动步枪，上了刺刀，往肩上一背，踏进了雨浓。
　　原来在车炮场站哨，看着车跑是件比较轻松的事，那些个大家伙没有人搬得动。现在堆成小山一般的炮弹就不同了，万一有个情况，那都是天崩地裂的。因此，站哨时还是挺紧张的，不再围着车炮转，而是围着炮弹堆转。
　　人有的时候会自己吓唬自己。围着弹药转，脚下不停，脑子也不停。想起来在一连时，老兵王锦讲的一件事，说是1970年初，二师拉练的部队路过周口，那个地方原来是国民党的模范县，部队夜里站哨守卫弹药库，一个哨兵刚拐过弹药库的墙角，就见到一个炸药包靠在墙角上，正呲呲地冒着烟，哨兵一个箭步冲过去，把炸药包甩出去了。弹药库是保住了，但破坏之人没有抓到。这事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反正当年我是相信了，夜里站哨时越想越怕，疑心生暗鬼。我为了防止破坏分子抓住哨兵的巡逻规律，采取了一些措施，不是围着弹药堆沿固定的方向转，而是一会顺时针转，一会突然又逆时针转。一会转大圈，一会转小圈。就这样还是出了岔子，就在我逆时针转一个小圈只，刚刚转过弹药堆一角，就见到三四米开往一个黑影紧靠在弹药堆边上，手里还拿着一把两尺来长的尖刀，朝我晃着。我脑子嗡的一下炸了，冒出两个字：摸哨！懵了大约两秒钟，才反应过来，把肩上的枪往前一甩，迅速抓在手中，做好了预备用枪的姿势。那个黑影站着没有动，只是晃着尖刀，发出威胁。我手中有了长家伙，胆子立马壮了起来，我用刺刀对着他，前进了一步，他还是不动，又前进一步，依然不见他动，我心说，你怕啦？老子一刀捅你个透心凉，我再上前一步，就准备大吼一声“杀！”同时一个突刺杀将过去。人胆壮了，眼睛也亮了，就在出枪前的一瞬，我才看清，那是一根靠在弹药堆上的木头，也不知怎么搞的，一个玉米的叶子被夹在木头和弹药堆之间，秋风中来回摇曳，看上去就像一个人挥舞着尖刀。
　　我松了一口气，想想自己真的称不上是一个合格的士兵，如果真有情况，刚才迟疑的两秒钟足矣把命送了。
　　一级战备的状况在九一三之后一个星期左右就变得走味儿起来，一是迟迟不见敌人的身影，二是紧绷的气氛很快就松了下来，炮弹还在车炮场堆着，打仗的事却没有人再提了。见鬼！于是我把心思开始转向了国内，怀疑国内出了大事。顺着这个思路往下想，有了一个判断，这次战备是冲着国内的，不是外敌入侵，而现在已经差不多解决了，所以我们才备而不战。接着就有了第二个判断，这次出事的人不是地方的，而是军队的高层出事了。因为文化大革命以来，打倒了那么多大官，包括国家主席刘少奇，都没有让军队进入一级战备。这一回出问题的肯定是军队非常重要的人物，是谁呢？不敢胡思乱想，文革期间思想是可以定罪的。好在快到十一了，到时候一翻解放军报，看看军中谁没有出来，一准就是谁。
　　国庆节过了两三天，军报发到了连队，我找到那天的报纸，别的不看，专看谁没有出来。1971年的国庆节没有在天安门搞游行，但九月三十日有一个国庆招待会，我盯着军队出席的人员名单一个一个搜，一下子就发现了总参谋长黄永胜缺席。总长出事了！我作出了第一个结论。略略地有一点得意。持续了没有几分钟，又开始怀疑自己的结论，就算是总参谋长出事了，好像也不至于让全军都进入一级战备，按理说应该还有更高的人才对，再往上的那个人就是……林彪！电光火石的一闪念，我马上提醒自己千万不能动这个念头，林副主席是毛主席的亲密战友，他不会的。实话实说，就是十月初动过一次念头，以后再也没敢往那里想。
　　知道确切消息是在10月底或者11月初，距离公开传达没有几天了。那个时候我们连已经在商丘砖窑执行任务了，而我们二排则正在团部做炸药，有一天晚上班副李玉明把我叫到一个黑暗的角落，他把消息捅给了我。此乃后话，下回再表。

当时我们在师后勤给首长盖营房，下午紧急集合跑步回营房，全副武装并携带标准补充弹药量，迅速向战备疏散地谷熟集集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