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刚过,我们对故去的先烈进行了祭扫怀念。然而我们对现在尚还健在的老英雄和他们创造的惊天地泣鬼神的业绩更应纪念。
今天我在网上见到了一篇报道,就是叙述了电影《英雄儿女》里英雄王成的原型,志愿军部队里第一个喊出“向我开炮”的英雄蒋庆泉的坎坷经历。尽管一生坎坷,但老英雄信念不变,令人可敬。可能有战友已看过这篇报道,但我仍将它转发于各位战友,让我们共同为这位英勇的老前辈祝福,向他敬上一个庄重的军礼,他是我们人民军队里活着的英雄,他永远是最可爱的人!
电影英雄儿女王成原型因曾被俘埋名数十年
今年春节,辽宁省锦州市大岭村的蒋庆泉老汉接到北京老战友洪炉的电话,对方告诉他,“美国要再拍一部《英雄儿女》,想请你去开机仪式现场。”
蒋老汉爽快地答应了这个邀约,甚至开始筹划,让正在上高中的孙女教自己几句“简单的英文”。但家里人有点担心这个83岁老人的健康。去年年底,一个电视编导专门带来一张电影《英雄儿女》的光碟为老人播放。片子刚放了几分钟,蒋老汉便开始不停地发抖,随后大喊着“不看,不能看”,冲出了屋门。
在场的孙女惊慌失措地跑出去追爷爷。她不知道,为什么黑白电影中的那个叫王成的年轻战士出现的时候,爷爷会如此激动。
事实上,即便是这个家庭中对“王成”耳熟能详的那些成员,也直到最近几年才知道了老人隐藏半个多世纪的往事——抗美援朝战争中最为著名的英雄形象,王成,其最初的原型便是在朝鲜战场第一个喊出“向我开炮”的步话机员蒋庆泉。
父亲与王成
天刚蒙蒙亮,蒋庆泉就从住了20年的老房子里推出一辆满是铁锈的“倒骑驴儿”式三轮车,将几百双老伴儿缝制的鞋垫一点点塞进几个黄色的纸箱,再用麻绳将几块木板绑在三轮车上,勒紧,然后招呼老伴儿坐上来准备出发。
为挣钱补贴家用,一周三天的集市,他一天也不敢落下。1块钱一双的鞋垫,卖几十双的时候有,卖一两双的时候也有。家离集市只有二里地,却是个坡度很大的下坡路,赶上下雪天,车翻过好几次。回家的时候,蒋庆泉一个人蹬不上去,老伴儿就下车和他一起推。路不远,却要推上半个小时。
蒋庆泉83岁了,这样的日子,他已经过了11年。
如果不是因为亲戚偶然间看到的一个电视节目,或许永远都不会有人注意到这个生活在辽西偏僻村庄里的老人。
那是2004年的一天,蒋庆泉的儿子蒋利接到舅舅冯自元的电话。冯自元说,看到一个叫《电影传奇》的电视节目,里面的一位老嘉宾说《英雄儿女》中喊“向我开炮”的那个王成是有原型的,名叫蒋庆泉。
“我问你爹了,他说是媒体炒作呢,炒作呢。”冯自元在电话里焦急地问,“可电视里说蒋庆泉是23军的,你爹不就是23军的吗,哪有这么巧的事情?”
对于47岁的蒋利来说,《英雄儿女》并不陌生,这部战争影片曾影响了几代的中国人。
蒋利不在父亲身边,他在葫芦岛市当小学老师。但他很早就知道,父亲参加过朝鲜战争,是一名老兵。父亲桌上常年备着《抗美援朝纪实》、《志愿军战事全纪录》、《三十九军在朝鲜》这些书籍,大多翻得已经掉角。然而对于当兵时的故事,蒋庆泉从不愿多谈,甚至不允许自己的子女过问。
在蒋利的记忆中,父亲唯一一次主动提起打仗的事,还是在40年前。那次,蒋庆泉从村里带回了一张泛黄的报纸,指着里面一篇描写志愿军攻打石岘洞北山的文章对儿子说:“这场仗爹打过。”
挂了舅舅的电话,蒋利当晚就赶回锦州,向父亲提出了这个疑问。
喊了又怎么样,他们没有开炮啊!”蒋庆泉沉默许久,说出了这样一句让蒋利觉得“没头没尾”的话。随后,老汉开始浑身发抖,却再不发一言。
蒋利没有继续追问,但已确定父亲身上一定有着一段特别的经历。回家后,抱着试一试的心理,他将“蒋庆泉”三个字输入搜索引擎。
这个沉默的老汉在网上并非默默无闻。以寻找蒋庆泉为主题的文章竟然有好几篇,累计达数万字,题目包括《关于王成原型》、《“向我开炮”的又一轶闻》、《呼唤“王成”:你在哪里?——“向我开炮”英雄故事后面的故事》等。
这些文章明确指出,23军步话机员蒋庆泉在石岘洞北山阵地上喊出了“向我开炮”。文章的作者是同一个人,一位叫做洪炉的老作家,他曾经是23军《战地报》的一名记者。
蒋利随后又在网上搜到了舅舅所说的那一期《电影传奇》,节目中提到父亲的老嘉宾竟然也是洪炉。
“这么多年过去了,居然还有人一直在寻找我的父亲。”蒋利还记得,当时自己“眼泪差点掉了下来”。随后,他在一个论坛的转帖《呼唤“王成”:你在哪里?》下面表明了自己的身份,并留下了自己的电话和电子邮箱。
州长与小兵
两年前,洪炉在北京的家中接待了一位来自香港的朋友。聊天中,朋友无意间提到的一个故事却触动了老人多年来的一个心结。
朋友说,他认识美国内华达州前州长迈克·奥卡拉汉。这位州长是一位残疾人,只有一条腿。州长告诉他,残疾是在朝鲜战场上落下的。
奥卡拉汉回忆,1953年在三八线附近,他带领100多个美国士兵攻上了中国军队的阵地,发现只有一个小兵还活着,也没有武器。“按照战争的游戏规则”,奥卡拉汉让大家不要打死他。围拢到跟前时,他们却发现这个中国士兵拿着步话机在喊。美军不知道他在喊什么,结果喊着喊着,炮弹来了,这个中国兵和几乎全部美国兵被炸死在阵地上。
最终只有3个美国人幸存下来,奥卡拉汉就是其中一个。他曾经对中国人很愤恨,觉得对方不遵守战争规则,“我们不打死你,你却调来炮火把我们都打死”。
“这不就是《英雄儿女》的现实版吗?”朋友随口开起了玩笑。
朋友没有发现,此时洪炉的双肩开始微微颤抖,他也并不知道,这一幕画面已经在对面老人的心中演过无数次。
1953年4月的石岘洞北山战场,一场惨烈的攻坚战结束后,22岁的年轻记者洪炉听说志愿军中有一名叫做蒋庆泉的步话机员,在坚守阵地的过程中,面对几乎攻到面前的敌人,曾在暗堡中向指挥所大声呼叫“向我的碉堡开炮”。
他很快找到了当时在指挥所与蒋庆泉直接通话的两名战士进行采访,并完成了一篇战地通讯。
然而就在部队准备为蒋庆泉报功,并向军内外宣传其英雄行为的时候,一个消息传来:在与“联合国军”在板门店协议交换战俘时,我军被俘人员名单中出现了蒋庆泉的名字。
按照规定,凡被俘者不予宣传,烘炉的这篇通讯也被压下不能发表。
“整个步话机排都知道蒋庆泉的故事啊,大家觉得他可怜,被俘了就什么都没了。”洪炉一边说着,一边从抽屉里取出一本纸张已经泛黄的笔记本,翻到其中的一页手稿。这页手稿写于1953年5月18日,题目是《顽强的声音——记步话机员蒋庆泉》。
如今80岁的洪炉说,过去的许多年里,每当翻到这份手稿,便会想起那位未曾谋面的“故人”。
1953年7月,在另一场战役中,通信连的步话机员于树昌同样喊出了“向我开炮”,并在战斗中牺牲。洪炉将两位战士的相近事迹融合在一起,写出了《向我开炮》一文。
后来,这篇报道被《英雄儿女》的编剧毛烽和导演武兆堤发现,又结合了英雄杨根思抱着炸药包与敌人同归于尽的情节,塑造出了经典的人物形象王成。
在那次与朋友的交谈中,经过时间和地点上的核实,洪炉发现美国州长口中“调来炮火”的小兵,竟然就是在蒋庆泉之后也喊出“向我开炮”的于树昌。
于树昌已经牺牲在战场上并成为战斗英雄,那个因被俘而被禁止宣传的蒋庆泉,如今身在何方呢?
真假王成
从1964年《英雄儿女》在全国放映开始,洪炉便尝试着寻找蒋庆泉。但23军在后来的裁军中整编到了其他部队,并没有保留这些战士的资料。
“为他抱不平,他是活着的‘王成’,却因为被俘而被剥夺了所有的东西。”洪炉这样解释自己寻找蒋庆泉的动机。
他曾找到过民政部门的负责人,希望对方帮助寻找这位“或许尚在人间的战士”,结果负责人告诉他,“电影中的王成已经死了,怎么还能让他活过来?”
更让洪炉觉得“特别难受”的是,从1990年代初开始,至少有5个不同的“王成”原型站了出来,并纷纷召开专题座谈会,接受各大报刊的“典型人物”采访。
这些典型的制造路径大多相仿:《英雄儿女》改编自巴金的小说《团圆》,而巴金曾下到部队中体验生活,因此便出现了一些“对号入座”的“英雄”。
事实上,在巴金的《团圆》里,王成只是一个过场式的人物,对其战斗画面的交待只有“王成没能回来,他勇敢地在山头牺牲了”这一句。
1994年,《英雄儿女》的编剧毛烽专门给洪炉写信,表示自己在塑造“王成”的过程中,曾经“整整一个礼拜没有动笔写成一个字”,直到和导演武兆堤看到《向我开炮》的故事时,才决定塑造这样一个英雄形象。
“我始终相信,真正的历史总有一天会浮出水面。”洪炉说。
从1990年代初开始,洪炉在《解放军报》、《中国文化报》、《北京晚报》等多家媒体上发表了关于“寻找王成”的文章。
2000年4月,在那篇《呼唤“王成”:你在哪里?》中,他首次提到了曾在指挥所与蒋庆泉直接通话的谷德泰和陆洪坤两人的名字,并希望找到两位老兵,还原那段被淹没的历史记忆。
近10年的时间过去,蒋庆泉仍然音讯全无。洪炉几乎要放弃了。
向你开炮的人找你来了
蒋利也几乎要放弃了。在《呼唤“王成”:你在哪里?》这篇网帖下留言后,整整4年,他没有收到任何回馈。
直到2008年9月,他接到了一个来自江苏的长途电话。电话是陆洪坤打来的。
当时正值暑假,陆洪坤的孙女正在家中上网。老爷子突发奇想,让孙女在网上搜搜爷爷的名字,无意间发现了《呼唤“王成”:你在哪里?》这篇帖子和蒋利留下的联系方式。
多年来,陆洪坤同样没有忘记那个当年住在同一间屋的老战友。2006年,江苏宜兴官林镇文化馆搞志愿军老兵聚会,他便提出了寻找蒋庆泉的想法。但一说到蒋庆泉后来成为战俘的事情,在座的老兵们便不再接话,“一个都不讲了”。
通过蒋利,陆洪坤获得了蒋庆泉家的电话。电话打去,当听到老战友的声音时,他脱口而出的第一句话是:“向你开炮的人找你来了!”
蒋利当时也在锦州的家中,据他回忆,交谈的时间并不长,父亲几乎是在“大喊”一样地和老战友叙旧。电话中,陆洪坤叫父亲“小鬼”,父亲则叫陆洪坤“小胖子”,那是两位老人50多年前对对方的称呼。
放下电话后,蒋庆泉“激动得浑身发抖”。这个20多年没出过远门的老人当即决定,让蒋利陪同自己下江南,去看老战友。
国庆期间,父子俩坐了20多个小时的硬座火车赶到宜兴。在陆家,蒋利终于听到父亲亲口讲出了那段在心中深埋了50多年的历史。
那是1953年的朝鲜战场,在狭窄的三八线两侧,密集部署着双方200多万人的大军。每一块阵地都被反复争夺,“人肉堆成山”,战士们没有时间修筑工事,就把尸体堆成坎,趴在上面打仗、进食、喝水。
4月18日,蒋庆泉所在的23军67师201团5连接到命令攻占石岘洞北山,然后“扼守阵地,组织炮火大量杀伤反击之敌”。
出发前,连长便开始指定若他死后谁来指挥,一直从排长指定到了年岁最小的一位班长。攻山成功后,165人组成的加强连,已经只剩下十几名战士,连长阵亡,排长阵亡,班长阵亡。
在阵地的暗堡中,幸存的战士围着担任步话机员的蒋庆泉,以保护他可以顺利向炮兵指挥部通报“撒花生米(炮弹)”的位置。
“就看着战友扑通扑通地倒下去,一个接一个。”蒋庆泉说,他亲眼看见一个拦着他不让他出碉堡的战士,头被打碎了,胸口也喷着血。
敌人则越来越近。
陆洪坤至今仍记得当年步话机中蒋庆泉的嘶吼声,“最后他不喊暗语了,就喊向我碉堡顶上开炮。我问他那你怎么办,他说你别废话,废话,向我开炮,向我开炮!”
然而蒋庆泉并未等到他要的炮火,却被敌人的弹片轰中了后背的步话机。后来他得知,我方炮兵在那个当口的弹药供给出现了问题。
负伤的他在地上爬,想找枪自杀。他看到另一名战士也在爬着找枪。
蒋庆泉回忆,当时的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就是“不能当俘虏”。后来,一枚瓦斯弹打入碉堡,他晕了过去。
蒋庆泉睁开双眼的时候,正躺在一辆卡车里——被俘改变了他一生的命运。
朝鲜战争结束后,6000多名志愿军归国战俘被送到辽宁昌图的归来人员管理处。
在管理处的一年时间里,他与另外15名战士分在同一个班。在他的印象中,每天的生活就是“认罪和检讨”,“不讲功,只讲过”。
16名战士仍然穿着军装,用着印有“抗美援朝”的陶瓷缸喝水,却不再被认为是军人。负责教育审查归俘的干部有这样的论断:“人民军队的字典里没有被俘,被俘就等于变节。”
最终蒋庆泉被组织上给予了保留党籍、党内处分的结论。
在“文革”中,档案被造反派翻出后,他又一次受到了冲击。运动的时候要斗争他,说他是叛徒。公社屋里都是批他的大字报,墙上是,绳子上挂着也是。
1981年12月的一天,民政局和组织部来了两个同志,宣布取消他的党内处分。
那一天,在朝鲜战场上一滴眼泪都没流过的蒋庆泉,大哭了一场。
从那一年开始,民政部门每个月都会给蒋庆泉发放一定额度的补贴,一开始是4块钱,如今涨到七八百元。
恨不死在战场上
“你父亲这些年什么都憋在心里,委屈啊!”从陆家离开的时候,陆洪坤偷偷对蒋利说。
为了让父亲能够“宽心一点”,2009年夏天蒋利专程陪他到丹东给当年的老战友曹宅水扫墓。57年前,部队过鸭绿江大桥时,蒋庆泉看到路边有一块木制的墓碑,写有“曹宅水之墓”几个字,那是曾和他在同一个连队战斗过的吹号员。当时蒋庆泉二话没说就从队伍中跑了出去,对着木牌敬了个军礼。
57年过去了,蒋庆泉倚着栏杆,向鸭绿江对岸举起右手敬礼,久久没有放下。
随后,他们去抗美援朝纪念馆参观。一进馆,蒋庆泉便开始急迫地寻找与23军有关的图片。结果在石岘洞北山战役的展
蒋利回忆,当时老父亲就犯了倔脾气,愣是要把那张照片撕下来。再三劝阻后,他才将父亲拉了出去。“我恨啊,为什么没有死在战场上。”坐在屋里的炕头边,当年的年轻战士已经变成了83岁的老人。他的头发和胡子都已经白了一大半,脸上满布皱纹,脑门上还留着一道弹片的疤痕。
“战争,把我爸的一辈子都打没了,他却记了战争一辈子。”蒋利说。
蒋庆泉的确老了,很多事情已经记不大清楚,看过的书转天就记不住了,连日子都要每天重新问问儿媳妇才能搞得明白。但只要一提起那段与战争有关的岁月,老人的语气就会变得急促而亢奋,有时说着说着就得捂住心口,休息很长时间。
老人说,有些事情,他永远都忘不掉。
1948年春节刚过,为了能吃上口饭,20岁的蒋庆泉跟着在国民党辽西师管区当兵的堂兄蒋庆云加入了国民党部队。后来,辽沈战役打响,他们随着大部队坐船向南溃败。
1949年4月21日,解放军大举过江,前一天的白天,蒋庆泉找到蒋庆云,他告诉堂兄,自己想家,想爷爷和奶奶,“就是枪毙了我也要回家”。蒋庆云举着枪犹豫再三,最终放走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