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一座老年人之城。每三个上海户籍居民中就有一位60岁以上的长者,这是上海的真实景象。他们的日子里，既有灶台上咕嘟作响的银耳羹，也有体检报告上需要留意的数字；既有含饴弄孙的暖光，也有独处时的寂静。当“颐养天年”成为这座城市的公共议题，如何让黄昏时光既不褪色也不逾矩？我想起了鞠琳娜，这位近七旬长者用生活细节织就的答案，恰如出伏的风，清醒而温暖，为我们探寻颐养之道照见了一方光亮。
日常安排，张弛有度 暮年生活不应是日历的单调翻页，而该是四季流转的丰富景致。只是岁月在馈赠智慧时，也悄悄放慢了记忆的脚步——老人学新技能，费劲也学不会。琳娜却摸索出与时光温柔博弈的节奏：清晨的菜场是她的“早课”，挑拣时令蔬果练眼力；早上的舞厅里，与丈夫翩翩起舞；午后的练字与唱歌交替进行，让心气在笔墨声韵中沉淀。这些日常碎片被她编排得张弛有度，连“买汏烧”都成了生活美学的实践，透着恰到好处的充实。
近来，琳娜女士时间表里又多了项“必修课”—— 网络诗朗诵。每天傍晚七点，手机屏幕准时亮起，耳机里传来老师的吐字归音。起初，拗口的韵脚总在舌尖打绊，她便把发音要领抄在卡片上，买菜时揣在兜里，排队的间隙掏出来念念有词。三个月后，当她在培训班上朗诵《温暖岁月》，老师评价“舌根音你发的超标准。”经过培训，最终获得班级第一名的成绩。看到发来的“奖状”她说：“脑子像旧硬盘，多存几遍总能记住。”
相处舒心，有界有度 受人尊敬老人的优雅从来不止于红毯上的亮相，更在日常交往的分寸里。琳娜女士家里总备着好茶，无论登门的是至亲还是邻里，她递过茶杯的手势总带着不偏不倚的暖意。每逢重阳，她便挽着军旅音乐人丈夫、歌唱家女儿同往养老院。一家三口的合唱声里，她总特意俯身握住那些记不清歌词老人的手，逐句轻声带唱。护工们说，只要琳娜来了，庭院的空气都会变得绵软——那些老人们紧绷的皱纹会舒展，连阳光都像掺了蜜似的。
转身进了厨房，琳娜便成了把心意揉进面粉里的巧人。荠菜刚上市，她会去菜场购买，回来包成饺子冻在冰箱，留给女儿女婿；外甥女喜欢吃她用荠菜包的馄饨。我吃过她做的红烧肉，冰糖炒出的琥珀色裹着肥瘦相间的五花肉，咬一口是焦糖的甜。“做菜跟待人一个理，”她擦着手笑，“火候不到生涩，过了又腻，就得那个恰好。”连饺子馅里的葱姜，都是她细细切碎的心意，混着荠菜香钻进鼻腔时，就懂了什么是家常里的深情。
岁月沉香，从容有度 翻开琳娜的旧相册，黑白照片里的年轻姑娘穿着的确良衬衫，眼神清亮如溪。上世纪七十年代，她在国营服装厂担任班组长，连续荣获“新长征突击手”等荣誉称号。企业重组，穿梭于市、区工作晚回家，还要给植物人父亲擦身喂饭，常常是天快亮了才趴在床边眯一会儿。即便如此，周末的阳台总会飘出她的歌声，有时是《洪湖水浪打浪》，有时是自编的小调，丈夫吹着萨克斯伴奏，女儿趴在膝头学唱，苦难在旋律里渐渐酿成甘醇。
退休后的琳娜像挣脱束缚的春藤，在社区的沃土上肆意舒展。她参加街道合唱团，每周演唱在排练室里总飘着她爽朗的笑。艺术的种子早就在她家扎了根：丈夫曾是部队文艺兵，如今执棒老兵合唱团指挥；女儿凭着邓丽君般的甜嗓斩获全国、市区无数奖。一家三口常组队登台，从市赛到区街演出，聚光灯下总少不了他们的身影。有人劝她歇着，她指尖划过排练服上的亮片笑：“这些星星啊，白天攒够了光，夜里才能闪闪发亮。”
鞠琳娜的故事，给出了讨论的注脚。她没有大道理，却用每天背的朗诵词、唱的歌告诉我们：晚年不是生命的尾声，而是可以重新编曲的乐章。当近七旬的手指还能在手机上划开网课界面，当厨房的烟火气里飘着艺术的芬芳，当皱纹里盛着的不是叹息而是歌声，这样的“天年”，才真正称得上“颐养”二字。如今，琳娜的朗诵音频常被公众号推送，那温润的声线便会漫出来，像阳光漫过公房的窗台，照亮每一道岁月刻下的纹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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