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兵感言:炊事班里的快乐生活——(作者:华君---原二师医院外科战士)
新兵那阵子,为了锻炼我们这批女兵,部队决定让我们轮流到炊事班工作,每人半年。
炊事班共五个男兵,加上我和刁燕平俩个女兵就是七人,担负着二百来人的饮食。班长是六九年四川籍的老兵,仅比我们多当两年兵就已是我们炊事班的老大了。那年我十四岁,从来没做过重活没有做过饭的我刚到炊事班觉得很希奇。从一个没有毕业的中学生突然之间变成了一个兵,与不久前还称呼叔叔的人为伍,一下子让我很难找到自己的位子。还没有长大的我此时和一大群至少十八岁以上的大小伙子们在一起工作,心里很多恐惧和害怕,有对新集体的恐惧,也有对异性群体的恐惧。
全班战友朴实而友好的目光让我很快常溶入了这个集体,充实而温暖的生活让我远离了这种恐惧。
那个年代,部队的炊事员都不是经过训练的,基本的手艺也都是一拨拨老兵带出来的。饭菜很简单,只要你吃上两天就再也不想吃饭了。记得参军前妈妈很担心我,因为在家时我很挑食儿,萝卜不吃,肉不吃,大葱不吃,馒头只吃皮,离开家时只有七十斤,部队最小的军装得缝起一大截儿,最小的八号鞋里还得塞些棉花。到了部队每天都是白菜粉条,萝卜粉条,一周才能见到一点肉腥儿也是一两个肥肉片,这样的饭菜也只有中午才有,早晚都是咸菜,连吃几天看见饭就想吐。记得那时候我们女兵常用有限的津贴买一瓶辣椒把饭和的红红的只有咸味和辣味才能吃下。
那年代饭里没有硬货,我们又是长身体的时候,天还没黑肚子就开始叫了。晚上,又冷又饿,我们常常两三个人挤一个被窝,把几床被子摞在一起取暖,也许现在的人不相信,有的人甚至把椅子翻过来压在被子上面来增加重量。熄灯号一响,我们躺在床上手脚那个冷啊。。。缩成一团,根本无法入睡。这时,常会有人讲自己妈妈做的饭。我们班里北京人多,她们最爱讲的就是京酱肉丝和北京烤鸭,那叫个香哟!我们常常就是这样在被窝里轮流分享着各家妈妈们的饭菜,美味儿滋润着我们的心田,带我们进入甜美的梦乡。
早上四点钟在人们睡的最香的时候,炊事班的这群战友便开始战斗了。我们打着呵欠睡眼惺忪的来到炊事班,每次班长都是第一个在那里,偌大的面板已经倒上几袋子面。可不是我们现在吃的白面,那是灰色的红薯面、紫色的高梁面、黄色的玉米面。啊!现在想来,多么好的东西,是现代人的高级食品了。但在那个年代,白面只有过年才可以吃上。我们部队地处北方,一年四季都是以杂粮为主,粗糙的杂粮楋着我们嗓子难以下咽。一大早和上几袋子面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这些从农村当兵的炊事员,个个都像猛虎下山,揉的揉,锤的锤,面粉常常在我们个个脸上像花胡子一样,五六双大手一会儿就奇迹般把几袋子面变成了一个个像小山一样的窝头了。
我们的班长虽长像挺丑,但他心眼儿好,也很有智慧,常常组织我们开会,研究如何换着花样给大家制定食谱,尤其是早上,今天是玉米面窝窝头,明天就是高粱面发糕;有时会将玉米面高粱面红薯面做成几色发糕。笑呵呵的老班长从不叫我们干重活,总是给我们安排些摘菜烧火的工作。因此,我就总是偷偷的帮他们洗工作衣缝补衣服,为此没少受到大家的称赞,他们更加的喜欢我。慢慢的,在他们眼里我们这些女兵成了炊事班里的一朵朵奇葩,只要有我们,这里就总是欢声笑语。班长常开玩笑,说这群臭小子现在干劲儿怎么这么大?!
大锅子大火烧。。。”每天早晨天还没亮,我就会蹲在炊事班灶台后面的火炉边烧火,此刻,总是从炊事班大锅台上端墙上的小方洞里传出班长的号子声,那是一种特有的、浓重的四川口音,拖着长长的尾音,它伴随着我度过了多少个最最难熬和困乏的时光。此刻,我会操起大火棍不停的在炉灶里捅,不停的加柴。
在那个没有娱乐、没有音乐的年代,这是多么美妙的一种声音。每当我回忆这段往事,这个声音就会回荡在我的耳边。
过年了,部队里的唯一的年味儿就是吃顿饺子。从小生活在军营的我对过年没什么概念,但在这里吃饺子的过程却让我第一次认识到过年还有一种特别的意义。杀猪、烫猪毛、开膛破肚、剁肉馅儿全是我们炊事班的事儿,这里边的快乐自不必说,包饺的时候会有很多人来帮厨,那个饺子啊包的真是五花八门。还没下好,饺子的肉香味儿已经让所有在埸的人都直咽口水,一锅饺子半锅都成了面片儿,当一大锅刚抬进我们当作饭堂的小礼堂时,大家欢呼着蜂拥而上,锅看不见了,只听见呼喊声,欢笑声,有的人把棉军帽也挤掉进了锅里,有的把碗高高的举过头顶,不然都无法从人群中出来,此刻就是片儿汤也觉得真香。。。这里都是年轻的小伙子小姑娘们,好像饿虎扑食一般。也许今天的人觉得这群人没修养没礼节、不懂谦让,那是因为你们都吃的太饱了,吃的太好了,而只有我们这一代知道这是最大的修养,最高的礼节。一锅碎烂的饺子让这一群风华正茂的年轻人远离父母、远离亲人、远离家乡,从五湖四海为了一个共同的目标聚集在这里仍然能穷开心,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情结啊!
从此,我知道了这就是军营里的年味儿。如今人们山珍海味、鸡鸭鱼肉,人们视饺子为家常便饭,却再也感受不到当年的纯真、感受不到真正的友谊、更感受不到过年的美味儿了。
当我亲手参与这样的劳动后,我发现原先看了就想吐的饭菜变的有味道了。每当我穿着炊事员的围裙,拎着大勺儿给一个个战友盛菜时,发现过去无味无色的大锅菜现在变得青翠欲滴,过去看见就想吐的肥肉片子也变得让人充满食欲。劳动改变了一切!
很多人看不起炊事员的工作,我曾经也一样。炊事班的生活让我明白了工作没有高低贵贱之分,倒是人心有高低贵贱不同,只要你投入其中,每一样工作都会给你带来意想不到的快乐和收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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