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彭本炎 于 2014-9-16 10:29 编辑
紧急疏散（一）
部队从芒砀山回来后，仅休息了一天，还没有从疲劳中恢复过来，就投入了紧张的训练之中。八月下旬，我被调到团政治处编写《“一好带三好”一百例》。即：林彪提倡的，经1960年军委扩大会议通过并制定的“政治思想好、军事训练好、三八作风好、生活管理好”，从理论与实践的结合上来阐述政治思想好如何带动其他三好的典型事例。据说，这个点子是原师政委马骥良出的。如果能在全军范围内成功推广“一好带三好”一百例，那将会产生何等的影响！不说独树一帜，至少可以让全军广大指战员对我陆一军二师刮目相看。早在半年前师政治部及各团都相继成立了专门的写作班子。由各团负责撰写初稿，师政治部统一审定通过，不合格者“枪毙”，截止到我去时全师已完成了70例。其中四团最少，仅10余例，受到了师政治部的批评。这样，四团决定再从各连抽调人来扩大写作班子，我就是在这种情况下来到政治处的。先期到那里参加写作的有：政治处干事罗盛培，六连副指导员张国胜（张原是四连副指导员，二个月前与原六连副指导员甘德亮对调）、一营书记唐绍生、三机连战士郝北上，都是当时四团有名的笔杆子。我到那里后并没有立即动手写，而是先熟悉情况，了解写作动向，因为是100种不同的典型事例，既要有独创、观点新颖、别具一格，又不能跟其他团有重复。所以，直到半个月后我才开始动笔，刚刚写了一例，还没有来得及通过就发生了紧急意外情况。 九月十五日清晨七时许，我们刚从南靶场早操回来，政治处通知召开紧急会议。主任孙洪庭、副主任张训德传达了中央军委的紧急命令。中国人民解放军全体部队从即日起，立即进入一级战备状态，并决定当日上午准备，下午就去早已预备多年没有启用的紧急疏散区疏散，“凡是外出、休假、出差、住院的干部、战士，除非完全不能动弹的以队外，全部以加急电报催回，立即无条件归队，没有任何价钱可讲。”参加会议的人一个一个听得目瞪口呆，这样的紧急情况以前从来没有遇见过，在我团有史以来还是第一次。会议还要求：凡是从各单位临时抽调来的干部战士，一律回原单位，严格执行“充实连，保障一线战斗分队满员”的原则。因此，我和张国胜、唐绍生、郝北上等都是从连队临时抽调来的，理所当然的回到原单位。当我背起背包正准备走时，张国胜突然告诉我说：“组织股刘干事今晚结婚，我俩合伙买的结婚礼品还没送去，部队马上外出，再不送去就来不及了。”
当我把礼品送到刘干事家里时，见团首长正在做刘夫妇的工作，动员他们不要结婚，马上随部队一块行动。刘夫妇对这突然发生的意外情况搞得昏头转向，非常苦恼。原计划就在这一天晚上举行婚礼，结果团首长不让结婚，刘夫人怎么也无法接受这一事实，前几天就从郑州铁路医院请假到部队结婚，什么东西都准备好了，现在突然变故，不准结婚。夫妻俩为此异常痛苦，我见此情况后也不便插言，只好把东西放下就走了。
回到连队后，全连上下忙得不可开交，有了上一次去芒砀山的教训，这次战备行动就不敢马虎了。除了按一级战备规定携带战备物资外，每人还带了50发子弹（机枪手500发）、3枚手榴弹、1枚教练弹。每个班再另带一铁盒子弹（720发，15公斤）。下午一时许，全团在大操场集合，然后浩浩荡荡的向商丘市南郊60里外的紧急疏散区开进。由于携带的战备物资太多，每人平均的负荷量足有80斤以上， 一个个累的汗流浃背，走的非常吃力。到了宿营地后，战士们全都累的趴下，半天动弹不得。
到了紧急疏散区以后，团部就驻在郭村集。各营、连分散驻在郭村集附近的村庄。我所在的四连驻在郭村集西面约5华里的边庄。全连以班为单位，分散住在老百姓家中，全部睡地铺。我随九班住在一个叫边敬高的农民家里。次日，军、师、团各级领导除少数主持工作的以外，其余全部分别下到各个连队，广泛进行思想动员，抓紧战前练兵，来四连动员打仗的是师副政委刘华，师政治部夏、岳两科长随同。刘政委反复强调：“这一次不仅仅是准备打仗的问题，而且是要打大仗，打恶仗，是真打，不是假打，同志们千万不要麻痹”，从上到下都是一个口径。但是无论你怎么把打仗的调子唱的多高，说的活灵活现，战士们就是不相信。因为他们认准了一个道理：河南地处中原，真是比保险柜还保险。不论是美国还是苏联，如果打到河南来了，说明中国已经亡得差不多了。况且，现在的中国不是过去蒋介石领导的中国，也不是谁想欺负就能欺负的。所以，一时间整个部队形成“内紧外松、上紧下松”的局面
（二）
在前方动员打仗的同时，后方营房留守处也在动员打仗。为不影响部队的战备行动，留守处首长决定动员那些临时来队家属尽快返乡。部队前一天还是风平浪静，第二天上午还轰轰烈烈，下午就走得无影无踪。那些临时来队家属大多是年青人，她们平时哪里见过这种阵势，领导越动员，她们越紧张，越紧张越害怕，越害怕哭得越伤心。在没有见到自已丈夫的情况下就匆匆离队，她们无论如何接受不了这个现实。一时间弄得整个家属区大的哭，小的嚷，完全乱成一锅粥。尽管留守处领导批评了个别管家属的干部方法欠妥，但还是很难释怀家属们的恐惧心理。最后，费了很大力气才将这些家属送走。 半个月后，形势逐渐趋向缓和，首长们打仗的调子也没有以前那样高了。我们就在那里住训，半天政治学习，半天军事训练。有时还搞一些助民劳动，帮助老百姓秋收秋播。五连在这段时间里，利用老百姓秋收秋播后的空闲地段，挖了一个占地40余亩的大型防御工事。是按照总参谋部训练教材，在师、团两级司令部的指导下修建的。而五连连长张作勇本身就是作训参谋出身，军事上比较内行。交通壕、纵横交错，猫耳洞、洞洞相通，各种火炮阵地遥相呼应，屯兵洞离地面足有五米多深，大的可以住一个加强排。还有伙房、厕所、下水道等一应俱全。构成强大的火力防御体系，很符合实战要求。也很有点象电影《地道战》的味道。因为那个地方全是沙土，挖起来也不是很费劲。工程虽大，耗力并不多。工事修好后。组织全团各连队到那里参观。象这样的大型防御工事我还是第一次看到。 那里的老百姓相当贫穷，每10分劳动力干一天才值二角钱，每天只吃二餐。在以粮为纲的思想指导下，当地政府只许种粮食，不许种其它经济作物。除了少量小米外，其余全部种红薯。因此，那里的红薯很多，每家每户到处都堆满了红薯。地里、路边、晒场、小树丛中等到处都晒着红薯干。老百姓一年四季都吃红薯。什么红薯煮稀饭，红薯窝窝头，红薯油饼，红薯粉条，干蒸、水煮等。不论怎样变化，都没有超出红薯范围。由于红薯过剩，根本就不值钱，每百斤红薯才卖二元钱还没人要。老百姓常常主动找上门来，要求用红薯换小米，每7斤红薯换一斤小米，双方都很满意。因部队长期吃小米，也想换个味口，既改善了连队伙食，又照顾方便了地方群众。 一个月后国家政局发生了很大变化，下连蹲点的军、师、团领导干部大部分都回去了，也不再强调打仗的事了。只是向我们传达了中共中央、中央军委办公会的指示精神，“经毛泽东主席提议，中共中央政治局研究决定：由叶剑英同志主持中央军委办公会的工作”，并反复强调用毛主席亲自为我们制定的“六个三”建设部队。（即：党的三大作风，理论联系实际，密切联系群众，批评与自我批评；三大民主：政治民主，军事民主，经济民主；政治工作三大原则：官兵一致，军民一致，瓦解敌军和宽待俘虏；三句话、八个字：坚定正确的政治方向，艰苦朴素的工作作风，灵活机动的战略战术；团结、紧张、严肃、活泼；三大纪律八项注意……）。重申用毛主席《古田会议决议》建设部队的指导方针。通过传达这一系列指示精神，干部战士普遍感到疑惑。过去中共中央军事委员会的常设办事机构是军委办事组，现在怎么变成了军委办公会？过去主持中央军事委员会的是中共中央副主席、国务院副总理兼国防部长林彪，现在怎么变成了军事科学院长叶剑英？林副主席干什么去了？过去建设部队的指导方针是两个决议，即：《古田会议决议》，《军委扩大会议决议》。现在怎么只提《古田会议决议》，而不提《军委扩大会议决议》？过去只提“创四、争五”运动，而且执行了很多年。每年都有相当部分的干部战士因为评不上“四好”连队、“五好”战士而闹思想问题，现在怎么突然不提了？……这一系列问题太不正常了，很值得我们深思。当时我就感到这里边一定大有文章，但不敢对任何人讲，担心祸从口出，只好闷在心里。 军、师、团领导和解放军报社来四连蹲点的几个记者，不断地给我们放风，暗示中央出了修正主义，但又不敢说得太露骨，只要求我们看近段时间的报纸。为什么中央领导人接见外宾时文官多，武官少？武官到哪里去了？是什么原因？请你们自已思考。其实，这时的中央文件已经传达到到正团一级，团以上首长都是清楚的。只是中央有规定，逐级传达，任何人不得私自泄露。否则，将受到党纪政纪处分。 又过了十多天，中央文件才传达到部队。团首长把二营全体官兵拉到远离村庄的一块空地里，由副团长马如芝宣读中共中央文件。直到这时我们才明白这次紧急战备行动的奥秘，不觉倒吸了一口凉气：啊！原来真的是有仗打呀！(待续……） （三） 当初各级领导强调真打仗、打大仗、打恶仗，确实并非虚构，而是我们自已的思维方式不对，只把眼光盯着美国和苏联，却没想到我们国家自已内部出了乱子。原来是身为中国共产党中央委员会副主席、国务院副总理、国防部部长林彪为篡党夺权，企图发动武装政变，夺取全国政权的阴谋被粉碎后，怆惶出逃，叛国投敌，摔死在蒙古温都厼汗，落得个折戟沉沙、身败名裂的可耻下场。随同林彪一块搞政变的还有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员、中国人民解放军总参谋长黄永胜，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员、中国人民解放军副总参谋长吴法宪、邱会作、李作鹏，中共中央委员、中央军委办公厅主任叶群等。当我们听到这一消息后，感到非常突然、震惊、不可理解。简直不敢相信自已的耳朵，是不是听错了。直到马副团长念了第二次，“经毛主席亲自圈阅的中共中央文件”准确无误后，我们才相信这事不会有假。 最令人不可理解的是林彪曾经是我党的副统帅，一人之下、亿人之上，党的九届全国代表大会曾写入党章，成为钦定合法接班人。就在一年多以前我们还向毛主席早请示、晚汇报，手捧毛主席语录向伟大的领袖毛主席敬献忠心，敬祝我们心中最红最红的红太阳毛主席万寿无疆！敬祝毛主席的亲密战友、我们敬爱的副统帅、林副主席身体健康，永远健康。就在一个月以前还在全团排以上干部会议上传达了“林副主席的重要讲话”，传达了“黄永胜总参谋长关于时刻准备打仗的重要指示”。而短短的一个多月时间，却来了个180度的大转弯，从当初一人之下、亿人之上、红极一时的伟人突然一落千丈，成为千古罪人，怎么叫人轻易接受得了呢？但在铁的事实面前，我们又不得不相信，不得不接受。 当我们弄清事实真相以后，心中感到非常害怕，也可以说是不寒而栗。当初部队进入一级战备、紧急疏散时，各级领导让我们带了那么多枪炮弹药，并反复强调要打大仗、打恶仗，我们就是不相信。看来我们的思维能力是何等的幼稚、麻痹；我们观察问题、认识问题的洞察力是何等的肤浅、迟钝。假如林彪反革命政变阴谋得逞；假如林彪南投广州，另立中央、打着毛主席的旗号在全国发号施令；假如不是怆惶出逃，摔死在蒙古温都汗；假如……真不敢想象，中国会出 现什么样的结果。 幸亏毛泽东主席、周恩来总理英明果断，力挽狂澜，彻底粉碎了林彪反革命集团政变阴谋，才使我们避免了一场政治灾难，不然的话我们还真不知道为谁打仗，为谁当炮灰。如果是为了国家利益、民族利益而打仗；为抵御外强，捍卫国家主权而死，是死得其所。即使是上高山、下火海也在所不惜。但因为个人利益，个人野心膨胀，为少数人争权夺利，而动用军队打仗，那就太没价值了。即使当了英雄也不值得誇耀。但作为一个基层干部，在这样一个大是大非面前显得多么苍白、多么无能为力，这也不是我们能左右得局势了的，别无他法，只有听天由命，且平白多了一分忧虑。 中共中央文件在部队传达后，就不再安排训练和助民劳动了。全部坐下来集中学习，领会文件的精神实质，提高思想认识，分清路线是非，彻底回到毛主席革命路线上来。人人要表态发言，坚定地站在毛主席革命路线一边。凡是涉及到林彪的画像、语录、书籍等全部就地销毁，不允许留有林彪的任何只言片语。即使毛主席语录中的再版前言也不例外，一律全部撕掉，彻底肃清林彪在部队中的流毒和影响。 过去为了学习林彪的军事指挥艺术，到处收集林彪的书，收集林彪的成功典型战例，把林彪的书当作军事教材和 瑰宝，连同后来回商邱共烧掉的书起码有半筐子。现在回想起来真是有点可惜，就指挥打仗而言，林彪还确实有些东西。更主要的是这些书市场上没有卖的，有些书还具有非常珍贵的历史文物价值，这不能说不是一大憾事。随着全国政局的逐步稳定，部队在紧急疏散区驻训二个半月后，于同年十一月三十日前全部撒回营房。（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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