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的军营》作者：周谊东 陆二师医院内科卫生员

不经意间，离开部队已有三十余年了。
      回首往事，懵然惊觉，记忆深处印象最深的竟然不是那嘹亮的军号、伟岸的军姿、雄壮的队列和绿色的军营，而是那些普普通通连名字都有些模糊的战友，是那些平平淡淡随处可见的繁琐细事，越是回忆，感觉就越象战士出征前的壮行酒，入口辛辣，回味绵长。

小偷与大盗
      相信二师医院的战友们一定还记得在商丘时的夜班饭，不过就一把面条，一点油盐，青菜还得自己到地里去拔，不过在上世纪七十年代初的条件下，这已经是很奢侈了。  
　　  不知战友们是否还记得，我值夜班时面条里的内容总比别人多一些，经常有肉有蛋，有时还有鸡蛋糕吃，原因何在？
这个秘密我已经保守了30多年，看来我绝对有做地下党的资质，不过现在决心向组织坦白了。  
　　  事情说穿了其实也很简单，我在炊事班库房的窗户插销上做了手脚，按现在的说法就是安了个木马程序。窗户看似关的很严，但我轻轻一拨就开了，虽然有铁栏杆，但窗户附近一片地方的东西还是任我随意拿取的。  
　　  一天夜里，我煮了满满一水壶鸡蛋，不仅内科夜班人员吃，外科夜班人员也吃，就是站岗的人员都跑来吃了好几拨。
第二天，事情被反映到我们内科所白所长那里。在找我谈话时，白所长乜斜着眼睛，一脸不屑地对我说∶“你就这点本事，以前的老兵连炊事班养的鸡都摸出来杀了。”
　　  满地的下巴壳乱蹦。 无语。 汗。巨汗。瀑布汗。

为民除害
      我们师医院第一次上山采药，大概是1970年4、5月份的事。那是一个充满激情又有点疯狂的年代，在缺医少药和批判资产阶级权威的同时，工农兵发明的各种新兴药品和疗法层出不穷。在我的印象里就有什么6.26电针、鸡血疗法、卤干合剂等等，据说万病都治。
      采药时，我们就住在位于伏牛山脉的河南省卢氏县狮子坪公社关坡林场扁担沟分场，那里已经是山区公路的尽头，和陕西交界，满山都是保存尚为完好的原生态森林。据林场的工人说，山上曾经发现过一具尸首，正好躺在两省的分界线上，结果河南、陕西的警察都出现场了。
看场的林工房间里挂着一张大大的狼皮，那是他去公社挑粮油时，在山道上遇到一只狼的袭击。狼号称铜头铁背麻杆腿，他用扁担打在狼头上，把狼打下坡去，但狼又再次扑上来。他三番五次把狼打下去，狼又不屈不饶冲上来。直到最后一扁担打在狼腿上，把狼的两只前腿打断了，这才制服了这只狼。也就是因为他打死了一条狼，林场奖励他一面大锦旗，上书“为民除害”四个大字。
      听说山里猛兽多，刚开始时，我们都是背着手枪和半自动上山。可能是太显摆了，结果连一只山羊都没敢露面，慢慢的谁也不背枪了。毕竟背着枪爬山采药不方便，那可有好几斤重，路遥无轻担嘛。
可谁也没料到，麻痹大意有时真是会害死人的。
      那天我们正在山上分散挖药，领队的×医生突然听见离他不远处传来一阵蟋蟋唆唆的声音，他以为是采药队的某人，就喊了一声。没成想这一嗓子喊出麻烦了，一只大山猪应声从草棵子里跳了出来，眼如铜铃，鬃毛倒立，颤着肥膘，喘着粗气，恶狠狠地盯着对面这个打搅它好梦的只有两条腿的怪物，准备和他单挑。
      ×医生腿一软，只来得及喊了声“妈呀”就瘫到在地。周围的人听见惨叫声，知道大事不好，一齐喊叫起来。那山猪也是一楞，没想到单挑怎么会变成了群扁，心想现在的人怎么那么没素质，外出还带小弟，一点骑士风度都没有，这才晓得出门不看黄历是要出猪命的。
      在漫山遍野挥舞的锄头和麻袋威胁下，在声传九宵的吼叫和欢呼震慑下，那山猪知道双拳不敌四手，只好夹着尾巴，哼哧哼哧地越过省界，窜入陕西境内。
一个林工打死只狼都给发了一面为民除害的大锦旗，我们这群当兵的把一头大山猪赶到陕西境内，为河南人民除了这么大的一个祸害，你说怎么就没人给我们宣传宣传，也发上七面八面大锦旗呢？
马耳朵的故事
      大约是71年夏季的某一天，天气炎热，那天晚上又赶上停电，我们内科的男女官兵们都坐在宿舍门口大柳树下乘凉聊天，聊着聊着就争起来了。男兵们攻击女兵说她们胆小怕黑，女兵不服气说妇女能顶半边天。双方PK急了眼，男军医王大夫就说，如果哪个女兵现在敢去太平间把尸体标本的耳朵割下来，他就输个大西瓜。
      话音刚落，就见女军医马大夫站了出来，拿了一把手术刀和一个电筒就往太平间方向冲去。我和另一个男兵偷偷跟在后面，看见马医生一个人冲进黑黑的太平间里，把尸体从池子里捞出来，三下两下把耳朵割下来就往外走。回到宿舍前，看着标本耳朵王医生傻眼了，无奈只好把自己浸在水桶里的大西瓜拿出来分给大家吃了，哈哈，那晚我上了三次厕所。打架西瓜吃的爽，只是可怜了王医生，第二天被白所长狠狠地训了一通。
　　  在商丘师医院呆过的人都知道，太平间就在车库马房后面，一间小平房，没有电灯，里面就一具标本，而且从那一天之后还缺了一只耳朵，而那只割下来的耳朵就被大家戏称为马耳朵。听说部队去宜兴前，那具标本被就地掩埋了，如果是真的，那后来的兵就没福气看“一只耳”了。

丢枪风波
      枪丢了！
      一条震撼人心的消息在全院飞快地传开了。
      时间大约是1971年，作为部队医院每年的军事训练内容之一，就是要打一次靶。打靶时，战士用半自动，干部用手枪。每次训练前，都是由医院后勤排长去师后勤仓库办手续领枪，打完靶后再还。可是这一次，还枪的时候仓库居然说我们医院少了一支半自动。军人丢了枪，这可是天大的事情，于是医院立刻掀起了一场轰轰烈烈的寻枪运动。
　　  首先是后勤排长，嫌疑最大，基本上是半禁闭起来，天天坐在自己的小屋里闭门思过。饭吃不下，觉睡不着，不仅要回忆整个交接枪的过程，还要思索在何时何处有可能丢枪的线索，捎带着也在考虑如何洗刷自己监守自盗的嫌疑；
　　  其次，全院动员，开展大揭发大检举运动，要求大家提高革命警惕性，鼓励大家检举揭发隐藏在革命队伍中的阶级敌人，举报任何和盗枪有关的线索。记得内科有两个女兵就举报说，她们值夜班时曾经看到有黑影从办公室窗外闪过，好在那时不流行武侠小说，不然雪山飞狐是头号怀疑对象；
　　  第三，挖地三尺，把全院每个角落都被梳理了一遍，还专门从工兵营借来扫雷器把可疑地点都扫了一遍，甚至厕所也没放过，所有的粪池都被掏了个底朝天。有一个厕所的粪池掏不干净，炊事班肖班长，一个69年入伍的湖南兵，把裤腿一卷跳了进去，用手摸了一边。（不知其他人感觉如何，反正我第二天没吃他做的馒头。）总之一句话，有错杀，没放过．
　　  10多天过去了，消息传来，经仓库清点，枪支数量一支不少，是后勤排长登记错了枪支号码。一场丢枪风波，结果只是虚惊一场。只是可怜了后勤排长，出来时人瘦了一圈，两只熊猫眼，走路风都吹的晃。

英勇娘子军
      72年底，部队准备进驻沉湖农场执行军垦任务前，请交班的友军战友前来传经送宝，据他们说起湖区流行的出血热，那叫一个可怕，高发病率，高死亡率，简直是恐怖一片。听闻这些，师首长当场就对对我们医院领导许愿说，只要保证一年不死一个出血热病人，就给我们师医院立集体三等功。
　　  部队进驻沉湖农场后，大概是73年初，院里来了个发热病人，由于当时一来没经验，二来该病人症状也不严重，所以谁也没当回事。半个月后，病人进入多尿期，这才发现是个出血热患者，立刻上了特护，其实这时病人基本上已经要进入康复期了。就这样，稀里糊涂地治好了我师进湖以来的首例出血热病人。更幸运的是，整个73年师里就这一例出血热病例。
      一年平平安安过去了，到了年底，师首长似乎把许诺的集体三等功给忘了。毕竟一年就出了一个出血热病号，与友军渲染的可怕景象大相径庭，凭这就给个集体三等功似乎也说不过去。面对这种情况，院领导大气都不敢出一声，不过我们医院的女兵们可不干了。以叶大姐为首的一帮子女兵浩浩荡荡杀向师部，围着师首长软缠硬磨讨要三等功，以至于一段时间内，师首长只要一听说师医院的女兵来了，立刻尿遁的、潜逃的、隐身的、潜水的、一哄而散。刹那之间，诺大的师部就剩门口俩站岗的大头兵了。
　　  在女兵们的四面进攻，八方围剿，穷追猛打，围追堵截之下，师首长们终于招架不住树起白旗，把我们医院的集体三等功批了下来。这是我在师医院的6年期间经历过的唯一的一次集体三等功，不知以后的年月里，师医院还立过集体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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