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 海 兵
七六年,连队分来了一批上海兵,我们三排的七班也来了一个。
这小兵细高个、眉清目秀、一脸的秀气,说起话来带着一口淡淡的上海话,给人一种江南小书生的感觉。他知道我是广州人,特爱往我们班上来找我说话聊天,一来二去我们就成了无话不说的好朋友。那一年我们连队在丹阳湖,白天的劳作让人窒息,晚上也没有多大的活动。这时候,我们班上总是围着一帮人天南地北的海聊,好不热闹。广州的越秀山五羊塑像、岒南的美食、佳果,上海的外滩、南京路的大百货公司、大世界的热闹都成了我们的好话题,我们说到激动时还不时引起一阵阵的笑声,这活动维持了好一阵子。
有一天晚上,记得是星期天吧,小上海开完班务会后没有像往日一样过来聊天,却一个人独自坐躺在架子床上发呆,还不时的朝八班的那边张望。八班的班务会也刚开完,正在清理各自的战备物资。(那时候的战备物资也就是各自的水壶、挂包、雨衣什么的,枪都统一由军械员保管锁起来了)一个浙江的象山兵向他们班长(七三年兵)报告说是他的水壶不见了。这可急坏了他们的班长。(那年头丢失了配发的东西可要给处分)八班副过来问我,说是有没有多余的水壶?(七六年新兵下来时我刚提了副班长,因为班长探家了我代理班长的工作)我说我们也是清理过了正好够数。八班副见我这说也就没吱声,自己熊那象山兵去了。这个星期天晚上我们班上的海聊第一次没有开讲。这事就这样过了两天,上海兵的情绪也是低落下来了,没有像往日一样过来聊天。第三天的田间作业,我们刚好跟七班搭伙干,找了个机会我跟上海兵到一旁闲聊了起来。上海兵好像话不多,有时候又欲言又止。我心想肯定有什么为难之事不好开口,搞不好可能跟八班水壶的事有关。(因为八班副班曾俏俏的过来查看我们班的水壶)我跟上海兵说是不是你知道这事?讲出来我保证以人格担保不往外说。上海兵沉默了一阵子,下了很大决心才把水壶的事情向我一一道来。他说:“九班副说出来你别生气,水壶之事我知道。那一阵子我经常往你们班上凑,班长早就对你有意见了,也说了我两次,让我不要往你们班上跑,说是看不惯你那吊劲头。星期天你们都出去了,我一个在外面洗衣服,进去的时候看见班长拿着两水壶,我当时也没在意。晚上开班务会的时候,班长又批评我老是往你们班上跑,说是早晚九班会出问题。我心里不高兴,所以那天晚上就没有过去你们班。听八班说是不见了水壶,联想到白天班长拿着两水壶,我心想这事跟班长有关,但又不知怎样办才好。这几天都一直不带劲。最后上海兵小声的告诉我,你检查一下班上的水壶,再到枪架后面看看,兴许能发现点什么。因为我见班长移动过八班的枪架。”听上海兵这一说,我明白过来了,怪不得这两天八班长没搭理我,今个八班副又过来查看我们班的水壶。弄不好就是你七班长搞的鬼!听完上海兵说的话,我安慰他:“这事我不会往外讲,我来对付他,我已经是给足面子他了,不是看在他是老兵的份上我早就反了他了!”收工后,我找到了八班长,问他们班上的水壶找到没有,八班长没好气的说:“没找到,等你们班长回来会找到的!”我说不用等我们班长回来,我今天就可以查个水落石出。你们班上的水壶在我这里,我问过你们副班长,你们班上的水壶有记号。我也知道我们班上的水壶在那里,你跟我来。”说完我带着八班长走到他们班上的枪架前说:“如果可以的话,我拉开枪架查看一下”八班长看我这一阵势愕然了一下,自己拉开了枪架,果然有一水壶在那里。我拿出水壶查看了一下,是我们班上的。这时侯我心里的火早已上来了,我对八班长说:“这事用不着我们两个班闹矛盾,今天水壶都找到了,没有弄丢就好。奇怪的就是你们班的跑到我们班上来了,我们班的却跑到你们班的枪架后面去了。明摆着有人想法子挑着我们两个班闹矛盾!”说完我朝坐在一旁看戏的七班长狠狠地一叮骂了一句“日他姐”回到我们班上去。八班长跟了过来,我把我的判断跟他一讲,他也明白了,握住我的手说:“这事我清楚了,不会怪你。”又说:“我们两个班也不会因此有矛盾,等排长和你们班长回来我会跟他们说”那头的七班长可有点坐不住了,因为大家的眼光早以说明了一切。走过来冲着我说“刚才你骂谁?”我这时候正在气头上,联想到班长探家后这段时间他的种种不是,(因为排长也不在,每个班长轮着排值日,分配任务时七班长总是在出难题,今个为了上海兵往我们班上来聊天又有意见,还整出个“水壶事件”来想挑衅我们八九班的关系。)我实在忍不住了:“就骂你个王八蛋”七班长也恼羞成怒:“你再骂一句,老子可是不会放过你这吊新兵旦”听他这一骂,我更来气了:“你不就多当了两年兵嘛(七三年兵),你啊,有本事过来过过招。”说着冲了出去。他见我冲了过来以为真的要动手了,急忙操家伙,他知道我有点三脚猫功夫,我们连长老是让我跟他来二下逗着玩,于是拿起了一把对刺用的木头枪。我一看他来真的,心想这回得好好教训他一下,我也顺手拿起一把铁锹。这时候大家伙都呼的围了过来,有劝架的更多的是看热闹的,也有人去连部报告去了。我们两个人就像是喝了酒的公鸡一样,你前我后的对拱着。突然七班长一个发力,冲着我来了个突刺。我急着左撤一步,上身闪过他的一枪。七班长的突剌是有份量的,我见过他的对剌功夫。可能是他今天心里有点虚吧,枪剌出去后收回来有点虚。就在我闪身撤步的同时,我左手顺势把住枪剌的前部分,右手拿铁锹一个向左下劈打,正正打在他据枪的左手上。七班长呀的一声,左手松开了失去了平衡。我得势不放过他!我也失去理智了,顺着枪把一个转右上横劈朝着七班长的脖子扫去。大家伙“啊”的一声,又突然鸦雀无声。当大家回过神来,我们两个人都脸色铁青的歪倒在一旁。原来在千均一发的时候,眼看着要出大事故的时候,小上海拉了我一把。八班长也往后抱住了前冲的七班长。这时候,连长过来了,指导员也过来了。我们分别被叫到了连部问话。连长见到我那熊样,一句话没说。我在一旁也一直站着没敢出声。就这样呆着…呆着…未了连长冲着我吼了一句“你怎就这样沉不住气呢?”我正想说点什么,连长一挥手“写检讨”,“回去!再打看我怎样收拾你!”我嘟囔着回到班里。七班长还没回来,后来听文书说他让指导员k得更够呛。那几天连队首长找了好多人分别问话,我和七班长那几天也呆在排里写检讨。最后,连里决定召开多年没有开过的军人大会,让我们俩“公鸡”(连长语)在会上作检讨!全连借此进行纪律作风整顿。指导员放话说要好好整整我的傲气。后来我才知道,七班长当年是可能要提的,我也是准备通表的,文书说我的外调材料已经有回音了。为了不映响我们的前途,都没有给处分。检讨也不准提水壶的事,只是就打架一事作检查。
不久我的班长回来了,我也被连里抽调第二次参加团的轮训队集训。回到黄芝山集训完,接着带新兵。在连里的时间也不多,跟小上海聚的时间有限。原来走的时候有地址,后来搬了几次家就弄没了。姓名也给忘了,只记得他细高个、眉清目秀、一脸的秀气,说起话来一口淡淡的上海话,一个江南小书生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