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榕树之战 作者:叶晖南

第九章    大榕树之战
   
    Ｘ部队旗开得胜，轻取鬼门关。消息传来，盟军方面一片振奋。史迪威因为要同蒋介石商讨下一步的战略，临时离开了缅甸，指挥大权落到了他的助手白诺德手中，他在史迪威困难的时候坚决支持过这位倔老头，因而得到史迪威的高度信任。军衔也从准将上升到了少将。史迪威走后，踌躇满志的白诺德将军一心希望能做出点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来。恰巧这时，情报部门送来一条重要的消息：缅北战略要地于邦目前兵力空虚，只有不到一个大队的守军。机不可失！白诺德当即下令新38师112团趁敌18师团主力尚未到达之际攻占它。
    尽管史迪威的指挥系统中，不少的参谋人员都对在没有核查情报真实性的情况下，就贸然出兵有顾虑，甚至连小年轻王楚英都当面提出了疑义。但白诺德认为战机稍纵即失，必须立即发动对于邦的进攻。为此他采取了断然措施，越过新38师师长孙立人，直接把作战命令下达到112团团长陈鸣人手中。
    112团刚刚拔掉了鬼门关，此刻士气正高，他们兵锋一转，向于邦杀过去。头一天进展顺利，很快突破了于邦外围的日军阵地。再往里打，慢慢觉得不大对劲了，敌人越打越多，阵地越来越难攻克。陈鸣人根据对敌军火力猛烈程度的判断，正面敌军的守备力量决不止一个大队，至少也有两个大队以上的兵力，更为要命的是部队的两翼不断受到压力。
    为了搞清情况，陈鸣人派出侦察兵抓了几个活的回来一审问，不禁大吃一惊，敌人在于邦原来就有兵力两个大队，为了歼灭这支孤军深入的中国远征军，18师团长田中新一抽调了两个联队从左右两翼包抄过来，日军的作战意图很明显，他们要一举吃掉112团。
    危机四伏，刻不容缓！陈鸣人当即下令撤退，留下一营掩护团主力转移。
    在鬼子四面八方的围攻下，一营长李克己指挥着仅仅几百人的兵力拼命抵挡着十倍于己的日军一次又一次的围攻，直到团主力安全撤出了包围圈后才带着剩下的二百多号弟兄突围。他们杀开一条血路，且战且退，鬼子以为抓住了112团的主力，已经刁在嘴里的猎物岂能再松口？他们从三个方向张开一张大网，把这支远征军的小部队合围了起来。
    包围圈越来越小，枪声越来越近了。
    “报告……报告营长，前面……没有路了。”派出的尖兵突然折回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
    李克己在奔跑中站住脚问：“怎么回事？”
    “前面是悬崖。”
    李克己立即明白了鬼子围三缺一的诡计，原来是有意留下一条绝路让他们去钻。他来到路尽头，前面是令人眩目的百丈悬崖，崖下是宽阔的大龙河。在中国古代的军事术语上，这是典型的绝地。要是战事不那么紧的话，峭壁和激流对久经训练的官兵来说算不了什么，但现在关键是没有时间，日军正在呈扇面攻击队形快速逼近，情况万分危急！
   “我的妈呀，走到绝路上了，跟小鬼子拼吧，该死球朝上！支架——”张大碗唤道。
    副手把三角架支好，张大碗立即装上枪身，拉开枪栓。
    “等等！”李克己环顾四周，不远处一片茂密的森林落入他的视野中。
    “进入树林。”李克己下令道，他打算先钻进树林，然后再寻找突围的办法。
    二百多号人跟着他向树林跑过去。
    来到林边他们才发现，这根本不是一片树林，而仅仅是一棵从来没有见过的大榕树。它盘根错节，枝繁叶茂，张开的臂膀足足有两个足球场那么大。
    追兵已近，容不得多想，
    “上树。”随着李克己一声令下，两百号人哗的一下散开，他们手脚并用，三下两下爬到树上，转眼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日军长久竹郎大佐带领着他的一个联队人马追到悬崖边上，不见了中国军队的踪影，立即展开了搜索。
    不一会儿，大佐发现了被踩倒的草丛一直延伸到一片树林里，由此判断出中国军队去向，他拔出指挥刀向前一指，日军立时向大榕树搜过去。
    树上，李克己下命令：“准备战斗！”
    张大碗发现在树杈中间要把重机枪架平稳非常不容易，试了几处都没办法把三角架支稳，眼见鬼子的身影已经侵入到树荫下，他急了，抱起枪身把它往一个树杈上一搁，不想这下子枪身倒是放得相当平稳，除了射界受到一些影响外，再找不出有什么不合适的地方。
    “来吧，狗日的，老子今天就陪你们玩到底了！”张大碗忿忿地骂道，拉开了枪机。
    一营官兵都在树冠上架上了枪，做好最后一搏的准备，唯林奋强，背着他那支心爱的狙击步枪和一捆绳子，一个人在树枝上跳来跳去。
    “书生，你在干什么？”林奋强提了少尉排长后，只有张大碗不改以前对他的称呼。
    林奋强从腰间的挎包里掏出一颗手榴弹向他比划了一下，张大碗还是没有明白他到底想要做什么。
    鬼子来到树下，密密层层的树冠把光线遮了个严实，他们左看右看，什么也看不见。
    树上的人却把下面的一举一动看得清清楚楚。
    林奋强终于弄完了他的活计，连蹦带荡地向大碗这边运动过来，似乎故意要闹出点动静让鬼子发现自己的位置。
    果然，树下的鬼子有所察觉，向着发出响动的地方聚集过来，越聚与多。一个手持战刀的日军军官最先发现了林奋强的身影，他举起战刀一指……
    “打！”李克己恰到好处地下达了射击的命令。
    树上步机枪一齐开火，日本鬼子顿时倒下一片，没有死的也象没头的苍蝇，到处乱跑。
    林奋强看准了鬼子扎堆的地方，把手中的绳子一拉，十几枚挂在树枝上的手榴弹一齐落入敌群。
    数分钟后，枪声和爆炸声慢慢停下来，逃出大榕树冠的鬼子寥寥无几。
    长久大佐气得胸脯象拉风箱，他挥刀狂叫：“开炮！”
    日军的掷弹筒和九二步兵炮集中火力向大榕树轰击起来。炮弹在树冠顶上不断地爆炸，树枝树叶纷纷落下。李克己抬头观察着炮弹爆炸的情况，感叹：“真是一把好伞，弟兄们下来点，别让炮弹皮崩到。”
    士兵们得令，嗖嗖地溜到了比较低的地方。
    炮声平息下来。
    李克己：“上！”
    士兵们又向较高的地方爬上去。
    鬼子又摸了上来，这一次他们小心多了，一点一点地靠近，显得很害怕。
    李克己举起枪瞄准了走在最前面的鬼子，枪响人倒。
    树上的所有火力点再次复活，张大碗抱着重机枪一通狂扫，密集的火力打得日军无法招架。林奋强则提着狙击步枪，专门寻找提指挥刀的鬼子打，连续干掉了两个。
    长久大佐在远处手持望远镜在观察，但只能听见枪声，看不到任何情况。枪声持续了二十分钟才渐渐稀落，最终停下来，大榕树方向恢复了安静。
    怎么不见一个日本士兵走出树冠？长久联队长突然有了一种不祥之感。他瞪大了眼睛仔细搜索，过了好一会儿，才看到有三两个受伤的士兵爬出来。
    长久大佐放下望远镜，气咻咻地来回走着，他明白这样硬打吃亏的总是日本人,必须想出好的办法来对付支那军，于是他把自己的队伍向后撤了撤，暂时停止了进攻。
    大榕树上，远征军官兵好不容易得到了一个喘息的机会，没想到一场新的“战斗”又突如其来。原来这棵大榕树上住着一群猴子，大大小小一共17只，它们世代把这棵大榕树当成自己的势力范围，决不容许任何旁类染指。刚才的枪炮声差一点把它们的胆都吓破了，慌忙之中只知道躲藏起来。当枪炮声平息下来之后，它们发现自己的家园已经被异类占领，这可是绝对不能容忍的事情，天色渐暗，树上的猴子活跃起来，它们在老猴王的带领下，朝着远征军官兵发出挑衅的尖叫。
    张大碗最初并没有把这群猴子放在眼里，打日本鬼子都不在话下，何况区区几只顽猴？他顺手从树上折下一根树枝，对着向他进攻的老公猴挥舞起来，没想到猴子不好对付，从美国教官那里学到的招数用到猴子身上竟不灵光，几个回合下来，他的脸被老猴子抓破了长长的一条口子。
    别人的“战斗”也不顺，好几个战士被猴子抓伤。
    李克己在观察着，思索着。
    这时一只小猴子蹦到他的面前，李克己从口袋里掏出一块饼干，试着喂小猴子，小猴子犹豫再三，最后一把夺过食物就跑。
    李克己又掏出一块，等着，果然，过了一会儿，小猴子又出现了，后面还跟着母猴。
    李克己喊道：“弟兄们，都住手吧，我们侵占了猴子的地盘，它们当然不愿意，要想办法同它们搞好关系，以利于我们长期坚守。”
    官兵们放下手中的“兵器”，学着营长的样子拿出食品引诱猴子。但是猴子们并不都买账。
    张大碗拿着干粮对猴子粗声粗气地：“过来，过来，别给脸不要脸。”
猴子吱吱地叫着，还是一付张牙舞爪的样子，气得他不住地破口大骂。
林奋强也在逗猴子，结果相同，不过很快他想出了办法，把饼干放在树枝上，人向后退去，果然猴子们把饼干取走了，第二次再放，他退得近了一些，猴子也接受了。最后，他把饼干直接送到猴子爪子里。
    经过好几个小时的努力,直到天黑下来以后，猴子们才算是勉强接受了这群中国人。
    树上的嘈杂声渐渐消失，张大碗打了个哈欠，解开绑腿把自己绑在树枝上，“又要在树上睡觉了。”
    林奋强：“也不知道猴子是怎么睡觉的，它们为什么不会从树上掉下来？”
    “就你花花肠子多，那是畜生，它们的本事你是学不来的。”
    “那可不见得。”
    “快睡吧，上半夜还有我的哨。”
    树梢上传来一阵鸟叫。
    林奋强：“听到没有？营长在召集全体弟兄议事。”
    张大碗：“我的妈呀，这黑灯瞎火的在树上爬，万一有个闪失还不跌到树底下去了。”
    林奋强：“看不见，你还不会摸着爬过去，蓝姆伽的训练又不是光叫你学会吃干饭。”
    张大碗：“试试看吧。”说着站起来想要够到头顶上的树枝做扶手，不料那树枝一下子折断，失去平衡的张大碗叫了一声，跌落下去。
    “大碗！”林奋强惊叫。
    下落中的张大碗马上敏捷地抓住了原来脚下踩的那根粗树枝，纵身一跃又翻了上来。
    林奋强：“吓了我一跳。”
    张大碗自豪地：“这就是蓝姆伽炼狱训练出来的。”
    两个人一前一后，沿着树枝爬向上方。他们手脚并用，很快就来到了李克己的身边。
    李克己：“对不起，弟兄们。打了一天的仗，本该让大伙儿好好歇着，可是不能啊，你们说小鬼子现在在树的外面会干些什么？”
    没有人立即回答。
    林奋强：“我想不外乎‘三板斧’：强攻、夜袭、固守。白天他们的强攻碰了钉子，夜间要是不偷袭，就是构筑工事，等到屁股坐稳了，就会不断地向我们进攻。”
    李克己：“说得对，我在想这树上的猴子为什么就能生存下去？因为它们以大榕树为据点，能上能下，能进能退。晚上上树睡觉，白天外出找食。而不是仅仅困守在一棵树上。我们既然被逼到了这个份上，能不能拜猴子为师，也学猴子一样，以树为依托，向地面要阵地。我打算树上留守40个弟兄，构筑几个360度的机枪掩体，剩下的弟兄以班为单位，在以树为核心的地面由东向西部署十个火力群，我上树前注意到树下的地面分布着好多天然的岩洞，我们占领了它就能构成树上树下的交叉火力防御配置体系，让鬼子轻易不敢踏进这里一步，要是让他们先钻了洞，就好象在板凳上钉钉子，我们的屁股就坐不住了。还有东南方有一块200来米的平地是守卫的重点，我想那里是一个理想的空投场，如果师的主力不能马上增援我们，就只好依靠空投来支持作战了，也不知道要在这里坚守几天。”
    大榕树之战开始之初，李克己营长做了长期坚守的思想准备，但是不论是他本人还是日军18师团56联队长久竹郎大佐都没有想到这场规模并不大的战斗竟然持续了两个月之久，等于又走了一次野人山。不过时过境迁，今非昔比，此时的远征军已非彼时也。
    按照李克己的部署，林奋强带着他的一个排从树上溜下来，双脚一沾地立即卧倒，他们匍匐着四散开来，爬着爬着就象流水遇到了海绵，攸然不见了，原来他们是找到了洞口，钻了进去。
    地下溶洞内，张大碗点燃了打火机，林奋强凑过去点着了蜡烛。两人朝洞的深处走去，洞的规模比他们想象的要大得多，而且洞洞相连，几乎是一个天然的地道网，摸来摸去，好几个班的人遇到一起，最后连长把全连的防御地段分成几块，林奋强的排被部署到最靠近敌人的正面。林奋强受领任务后，带着大碗把他们的“领地”转了一遍。
张大碗感叹道：“好家伙，这么大的洞子，前面有个口子，那边还有一个。”
    林奋强：“这边的口子正对敌人，你的机枪就架在这里，那边的口子小，由我用狙击步枪封住。大碗，把这里的口子加固成射击孔。我出去一下。”
    张大碗：“出去干什么，有危险。”
    林奋强：“就是去消除危险。对了，弟兄们，把你们的手榴弹都给我。”
    张大碗：“这回又有什么新花样？”
    林奋强：“给他们摆个九宫八卦阵。”
    张大碗：“是封神榜里头的那个九宫八卦阵？”
    林奋强：“不是，是上大学读物理时学来的‘力学'。”
    张大碗：“什么‘驴靴’马靴的？”
    林奋强：“一时半会儿跟你说不清，把手榴弹统统拿来就是了，等我弄好了，咱们可就能一觉睡到大天亮，不用放哨。”
    张大碗：“真的？”
    “你就瞧好吧。”林奋强说着消失在黑暗中。
    张大碗把蜡烛固定好，取下背后的步兵锹，挖土改造起射击孔。
    林奋强爬到洞外，侧耳倾听，不远的地方果然也有人在动锹动镐。营长说得不错，鬼子在构筑防御工事，准备围困他们。
    听到鬼子在挖壕打洞的声音，林奋强反而松了一口气，至少他们闹出的动静可以掩护自己不被发现。他从挎包里取出手榴弹，开始布置他的把戏，有的手榴弹被埋在了地下，上面安上一块踏板，有的手榴弹被绑在一株灌木上，引线绕着灌木拉了好多道。
就这么忙碌到子夜，总算把他的地雷阵搞好了。这时，他又静下来，仔细听听对面的动静，知道鬼子们还在干着，便悄悄地爬回自己的洞里。
    “怎么样？”张大碗见林奋强回来，焦急地问，“怎么出去了这么久？”
    回到洞里，林奋强松了口气，突然觉得人已经非常疲劳，这才想起已经两天两夜没合眼了，他挥了一下手，只说了两个字：“睡觉。”说着在洞里找了较平坦的地方，铺上毯子，倒头就睡，张大碗觉得他头一着地差不多就睡着了，简直比自己入睡还要快。他跟这个书生一起生活和打仗快一年半了，深知他的脾气，他要是算好了的事，一准能成。想到这，他也找了个地方，睡下来，不大的工夫便进入了梦乡。
    清晨，大雾漫天。
    时不时有几缕雾气漂流进洞口，林奋强和张大碗此刻盖着毯子睡得正香。

    长久大佐望着被浓雾牢牢地锁在深处的大榕树，脸上掠过一丝得意的笑容，他原打算拂晓前发动袭击，不想天助皇军，黎明前下起了大雾，并且越来越浓，他临时改变了计划，一直等到天明后，才下达偷袭的命令，在他的指挥下，兵分三路的日军同时出发。不一会儿，他们的身影就渐渐消失了。
    有人窍笑，有人发愁。
    大榕树上，李克己注视着漫天大雾，显得有些焦躁不安，他爬上树冠的机枪掩体，这里是整个大榕树支撑点的最高处，
    “发现什么没有？”
    “报告营长，雾太大，什么也看不见。”机枪手回答说。
    李克己：“要是鬼子利用这个时机袭击我们就糟了，他们能够一直摸到树底下。”
    “那怎么办？”
    李克己：“没有别的办法，眼睛看不见就用耳朵听，听到有什么动静，不必等我的命令就朝有声响的地方狠狠地打，明白吗？”
    “明白。”
    “通讯兵。”
    “有！”
    “通知各个哨位，不许出声，统统给我竖起耳朵听，一有动静就打，不必等命令。”
    “是！”通讯员三窜两跳，溜下树去。
    偷袭大榕树的日军很有战斗经验，他们大摇大摆地走到离大榕树不到一百米的地方，才停下了脚步，然后一路匍匐前进，一点声响都没有发出。
    地下溶洞内，张大碗鼾声如雷，林奋强蒙头大睡。
    通信兵从叉洞里钻过来，轻轻摇摇林奋强：“排长，快醒醒。”
    林奋强一轱辘爬起来：“有什么情况？”
    通信兵：“营长让做好战斗准备，防止日寇利用大雾袭击。他命令注意听外面的动静，一有声响，不必等他的命令，直接射击。”
    林奋强：“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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