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人山2 作者:叶晖南

“云清姐，你的身段真美，”徐萍一边给李云清擦背，一边赞叹道，“难怪人家都叫你远征军之花呢。”
    李云清笑了：“快找个镜子照照你自己吧，要不是个美人坯子，也当不上咱们王牌军的报务员。”
    “够了！”吴文君绷着脸插进来，“都什么时候了，还不知道深浅？”
    几个女兵都被惊呆了。
    吴文君也许觉得自己过于严肃了，稍微缓了一点气道：“都把衣服给我穿上，我有话说。”
    徐萍不服气地撇撇嘴。
    雨还在下，越来越大，整个原始森林被豪雨染出一片灰蒙蒙的色调。
    吴文君看看女兵们都穿好了，对大家讲：“我们现在的处境已经很危险了，这场大雨如果把大部队行军的痕迹全都冲掉，我们就有可能根本找不到军部，你们知道不知道这方圆几百里的大山叫什么，云南贩卖烟土的马帮叫它野人山，如果迷了路，我们几个人永远走不出去，等着我们的下场是尸骨无存。我希望我们能活着走出去，哪怕有一线希望。”
    几个女兵谁也不答话，大家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似乎还在品嚼着吴文君刚才的话，想知道这话到底有多大的成分是真实的。
    “文君姐说得对，”过了好一会儿，李云清第一个响应道，“我们面临着从来都没有想到的危险。”
    吴文君：“想活命的话，从现在起就要绝对听从我的指挥。”
    徐萍不服气地撅着嘴道：“凭什么？你又不是我们第5军的人。”
    吴文君两眼一瞪：“凭戴师长的委任，凭军衔，还凭这个！”说着她拉过背后的冲锋枪。
    李云清见徐萍嘴巴动了动，还想说什么，赶紧拉了她一把说：“好了，大家不要再争了，不管吴记者是什么来头，至少看得出她比我们的经验要多一点，师长的决定是不会错的。”
    吴文君：“李军医是中尉军衔，她表示服从，你们几个还有意见吗？”
    “我服从。”五个人中，唯一一个挂着中士衔的女兵首先举手来，她是一个掉队的人，被“捡”来的。
    宋小玉也跟着表态：“有什么交代，你就说吧。”
    吴文君：“现在我们来轻装，扔掉所有的东西，只留下你们自己的枪，不论在任何情况下，都要保存一发子弹，最后留给自己。还有，我这里有四颗手榴弹，每个军官背一颗。”
    徐萍：“这个不扔掉，还要我们替你背呀？”
    “不是替我背，是替你们自己的贞操背。”吴文君话声虽然不高，但语气依然带着不可抗拒的味道。
    谁也不敢再说什么，大家顶着大雨，打开被淋得透湿的背包，开始轻装。
    徐萍边整理背包，边问，“连换洗的内衣也要扔吗？”
    吴文君：“那要看你想留下一条命，还是想留下一套寿衣。所有人把身上带的干粮交给李军医，由她统一掌握。你去把男兵们叫来。”吴文君对中士说。
    不一会儿，张大碗、林奋强等二十名男兵从远处的一块大石头后面走出来。
    “把你们身上的粮食统统交出来。”说着她率先交出了自己随身携带的一小袋米。大家都把粮食交了出来，仅仅一小堆而已。
    李云清：“只勉强够吃三天。”
    徐萍插嘴：“我听师长他们说，这里离军部只有一二百里路，山路再不好走也就是三四天的路程。”
    吴文君摇头道：“我们在走，难道军部就不在走吗？如果不迷路，我们也许可以靠这点粮食走到家，如果迷了路，就难说了。”
    宋小玉笑道：“不要紧，我们一直往西走，数万大军走过的地方，总会踩出好多路来，我们即使走偏了一点，也能找到。”
    吴文君：“谈何容易，你知道哪边是西吗？”一句话把大家都问住了。半晌，宋小玉才指着前方说，“好象前面就是西。”
吴文君冷冷一笑道：“你闭上眼睛，原地转几圈。”
宋小玉照她的话做了。
“现在告诉我，哪边是西？”吴文君说。
宋小玉果然迷失了方向，左看右看，最后指着她认为的方向说：“这边。”结果转了九十度。
    吴文君：“人在没有任何参照物的情况下是没有方向感的。”
    一句话把大家的心说紧了。
    徐萍想了想，忽然有了主意：“我们白天可以看太阳，晚上看星星。”
    “对呀！”几个女兵脸上再次露出了笑意。只有李云清没笑，因为她注意到吴文君没有一丝放松的神情。
    “可惜我们已经赶上了雨季，”果然吴文君一盆冷水兜头泼过来，“以后几个月不出太阳我们怎么办？”
    再没人能够回答。
    过了一会儿，林奋强忽然想到了什么，信心十足地说：“我好象在哪本书上看到过，在森林里辨别方向的办法是看树的青苔，年轮和树枝的形状。有青苔的一面是北方，因为北面晒不到阳光，相对潮湿，年轮紧密的一面朝北，而树枝比较茂盛的一面是朝南。”
   “真的？”徐萍和宋小玉得到了鼓舞。
    吴文君没有一丝笑意，“天刚亮时我就观察过这里的森林，你说的那些恐怕只是在我们国内温带的森林中才有的现象。这里是热带雨林，青苔四面都长，年轮和树冠也都长得一样。”
    “那我们该怎么办？”宋小玉眼巴巴地望着吴文君，心存一丝侥幸，吴文君把大家的回答逐一驳回，大概她心里有数吧。
    答案令人沮丧。
    “我也不知道。”吴文君叹了口气说，“李军医和林奋强上过大学，是我们这些人中书读得最多的，你们两人帮助我设法找到出路，现在出发。”
在悲观和失望中小小的队伍又出发了，暴雨还在没完没了地下着，经过茂密的树冠遮挡后浇下来的雨，被汇成了一缕缕粗大的水柱，砸在人的头上，脸上，生疼生疼。最初久旱逢甘雨的欢喜很快就消失了，女娲补过的天好象重新塌落了一大块，无穷无尽的水不停歇地朝地面狂泻着。被雨浇得时间稍长，寒冷便不知不觉地爬到了每个人的身上。
冷！
冷得让所有的人紧紧抱住双肩还是止不住瑟瑟发抖。
    “靠在一起走，互相抱着一点。”吴文君命令道。
    女兵们肩膀搭着肩膀，编成了两对，吴文君落了单，女兵们都怕她。吴文君好象也不在乎，一个人挎着冲锋枪走在女兵们的前头。男兵们不知道是不好意，还是有意在女人面前逞能，没人执行吴文君的建议，照旧排成一行，走在前头。
大家闷头走着，再也不说一句话，可心里都明白，也许他们永远走不出这个魔鬼般的密林。但要是不走，就只能等死。
天渐渐地暗下来，人们还在盲目地向前走着，直到天完全黑得看不到任何东西。队伍自然而然地停了下来。
    怎么宿营？不管是林奋强这样的新兵还是张大碗这样久经沙场的老兵，谁都是第一次碰到这样的环境。四周是黑森森的树林，脚下是没膝的积水，无遮无盖，甚至连找个能坐下的地方都不可能。
    “大家靠过来，抱在一起。”吴文君在黑暗中说道。
    这一回，没有哪个女兵再挑剔，她们靠拢在一起，紧紧地抱成一团，站在一棵大树下，用彼此的身体抵御寒冷。徐萍哆嗦着说：“再抱紧一点。”几个女兵又挤紧了点，彼此的体温渐渐透过湿透了的军装，相互传递着一点点的暖意。
    就这样，女兵们拥抱着，站立着，不知道过了多久，雨终于小了一点，但麻烦接踵而至。热带雨林中无数靠嗜血为生的昆虫早就闻到了人类的血腥，雨刚小下来，饥肠辘辘的它们便蠢蠢欲动。
    吴文君突然给了自己一巴掌，“该死的蚊子。”
    其他女兵也开始不断地拍打身上暴露的部位。
    宋小玉往自己的后脖子拍了一把，满手都沾上了粘乎乎的液体，手中还有两个软体昆虫在孺动。
    “妈呀，这是什么？”她惊叫起来。
    “山蚂蝗。这里漫山遍野都是，快把领子袖口都扎起来。”吴文君虽然看不见，但她猜到了。
    宋小玉边扎着衣衫，边忍不住哭起来。跟着徐萍和另外一个女兵也哭了。
    “哭他娘的什么？苦日子还在后面呢！” 吴文君严厉骂道。
    李云清同情地说：“让她们哭吧，哭的时候人会好受一点。”
    吴文君不再说什么。
    宋小玉和徐萍等人扑到李云清怀里放声大哭起来，李云清也跟着掉泪。
    “出了什么事？”黑暗中张大碗、林奋强提着枪跑过来。
    吴文君没好气地：“没你们的事，滚回你们那边去。”
    “是。”张大碗粗声粗气说了一声，拉林奋强转身消失在黑暗中。
吴文君抱住她们几人，女兵们重新抱成一团，哭声一片。吴文君没有哭，她咬牙挺着。
雨终于停了，女兵们反而抱得更紧。这一夜她们觉得如此漫长，好象过了一百年，天也不亮，是不是野人山的太阳永远不会再升起来了？
    晨曦中，雨林雾气重重。
    大树下，原来紧紧靠在一起的女兵们依然抱成一团，但她们没有再站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睡着了。她们是怎样睡着的，又是怎样倒下去的谁也不清楚。
    一声枪响，吴文君被惊醒，她一轱辘爬起来，大声喝道：“谁？”手中的冲锋枪同时推弹上膛，动作快得出奇。
    树丛摇晃着，未见人的踪影。
    张大碗和林奋强跑过来，“放哨的弟兄看见树丛里有动静，朝你们这边摸过来，就开枪了。”
    几个女兵爬起来。徐萍忙问：“是什么人？”
    吴文君摇摇头：“没有看清楚，可能就是人们说的野人吧。”
    “野人？他们是什么样的，真的吃人吗？”徐萍惊恐地瞪大了眼睛。
    吴文君：“他们是生活在缅甸深山里的土著部族，还处在原始社会中，听说在没有粮食吃的时候，也会吃人。”
    宋小玉：“太可怕了。”
    “蚂蝗！”不知姓名的女兵尖声惊叫起来。
    女兵们这才发现每个人的脸上都粘着若干条吃得胀鼓鼓的山蚂蝗。女人们慌乱地扑打着。不知名的女兵看着同伴拍得满脸是血，陷入极度恐慌，她一面扑打，一面惊叫。她撩开裤腿，见腿上也爬满了蚂蝗，吓得两眼发直。突然，她当着众人撕开衣服，只见胸前背后都是蚂蝗。她精神彻底崩溃了，发疯地叫着，撒腿就跑，边跑边把浑身上下的衣服扯下来。
    吴文君：“她疯了，快把她追回来。”说着带着几个人追了过去。
    发疯的女兵尖叫着向山林奔去。
    吴文君边跑边叫：“回来，快回来。”她本以为凭证他的体育天赋和多年的训练追上这个疯女兵不过是短短一瞬的事，没想到发了疯的中士尖叫着没命地在树林中狂奔，好象根本感觉不到满山的荆棘在无情地打抽着身躯，跑在后面的吴文君清楚地看见那原来洁白的身体不长的时间就被带刺的灌木划得遍体鳞伤。
    不好！这姑娘要出事。吴文君边跑，边把身上背着冲锋枪解下来挂在一棵树的树干上，拼尽全力追赶，终于她赶上了疯姑娘的步伐，
    “停下！”吴文君伸手抓住中士的胳膊，但不知道疯了的中士哪里来的那么大力气，膀臂一扬，就挣脱了，还把吴文君带了一个跟头。当吴文君再爬起来的时候中士差不多跑出了二十来米。

[url]  丷 丷 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