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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聂,《士兵记忆》按你说的做了,看行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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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angyanjun111 发表于 2009-3-3 15:39:16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士兵记忆》作者:北上
之一《上哨》 2008年1月21日
      其实我一直在想,写点什么呢,还不就是那点苦,身上的,心里的,可以写美呀,胸脯子里的女孩儿告我。是啊,我干吗瞧不起自己心里的那点美呢,不管怎样,就是天全黑了,全是黑夜,那里边也有贼亮贼亮的星星呀。我就写写上哨。
      建平,小军撩拨我拍你,我是真想拍,不知道拍得住拍不住你。
      上哨,风清月明,星星像掉下来的葡萄。
      开始,我端着枪练瞄准,马房的油灯,太近了,远处的连部,那光太虚了,煌煌的,我就把枪口往上抬,天边的那颗亮星星,没光刺儿,就好象看见准星了,先看到的是缺口,我就“啪”的虚扣了一下扳机,打中了,一定打中了,要不然它怎么会“通”的动了一下呢。连发三枪,枪枪命中,有一发子弹像曳光弹一样划出了很长很长的痕迹,没有弧线。我放下枪,心里“哗”的一下,我怎么就打到这颗星星了呢,这是我发誓永远也不再碰到的那颗星,亚瑟到最终也没有叫她一声琼玛,都哆嗦了,也没认。我他妈的真那个,我怎么就打发不掉她呢。
      摸了摸帽徽,凉的,又摸了摸领章,多红多绒的红领章啊,我就精神起来了,那颗星星非常非常远,枪是新枪,白天看冷蓝冷蓝的,配手,放到肩窝里,肩膀就好象变成了个钢,彭尚志那小子今天都没推动。还发了20发子弹,全膏了油了。“我赞成这样的口号:叫做一不怕苦,二不怕死”,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口号,可是不用,这会儿我根本不用,有了枪了,我怕啥?我一不怕鬼、二不怕牺牲,我就把枪口压底瞄,瞄那个黑鸡窝,瞄那个黑猪圈,瞄……远处地平线怎么动了?地平线怎么会动呢?比夜空仅仅就黑了那么一丝儿的地平线它咋就动了呢?是火车,是他妈的火车,以为地震了呢。欧阳海就是在轨道上拦住惊马的,他哪来那么大力气,马后边还有大车呢,那马那么高,踩住他了吧,脚可能被踩烂了……我就了望近处有没有马,我就想我的先抓住它的缰绳,窝它,用钢头皮鞋死命的踢它的腿,上边儿,不然就踢断了……我了望了有十几分钟马,那时我每天上哨都渴盼马,渴盼惊马,渴盼人家管我叫“郝阳海!郝阳海!”我其实就是英雄,我不过就是没有碰上惊马。我常常这样安慰自己。
      门“咯吱”一声开了,彭尚志黑了咕咚的出来了,边走边穿棉袄,打了一个哈欠之后嘟囔了一句:“都俩小时了,你咋不叫我?”有点饿了,他又嘀咕,我说你去鸡窝里掏掏看有没有鸡蛋,他说天亮了农场职工发现少了咋办,我说“就俩鸡蛋,人家会说?!要不我哪天收积蛋时给他们补俩”。彭尚志鬼不灵精的跑过去了又鬼不灵精的跑了来,手里一手拿俩,还热呢,我要他拿马房缸里的破铁勺,扒开火,搁炉上,怕煤气中毒把炉子搬出来了。咕嘟咕嘟一会儿就开了,好吃极了,吃进肚子里好象听见小鸡儿叫,吱吱吱的。我说,你再站一会儿,副班长今天有点儿不舒服,有点儿发烧,咱俩替他站了吧。他说,副班长这人好,上次班长要批咱俩,都是副班长拦住了。
      我悄悄进了屋,摸到牙缸,放好,再摸牙刷,放平,再摸牙缸、牙刷,都一一弯腰摸黑放好,然后用自己的牙膏,摸住刷头,一下一下挤好。我们新兵时老班长就天天给我们挤,老班长真好,我们老班长就是雷锋,跟着老班长,我谁都敢打,我也敢死,把珍宝岛给咱夺回来,过乌苏里江,穿贝加尔湖,西伯利亚真冷,打到莫斯科就可以坐汽车了,检阅他们红场,克里姆林宫咋这样……我就睡着了。
建平,能拍住你吗,你反拍拍看。
      卞婴,野渡是你呀。红卫兵的事咱们往后聊。
      小滔、武健,我看到你们的话了。
      谢谢战友们贴的书照、《我是海燕》原来不怎么漂亮啊,可是那时候就是漂亮。我小时侯看的漂亮的长大后看的都不漂亮了。

之二《给我那个“集体”画画像》 2008年1月24日
  
      四团三机连没法和六团二连比,三机连的武功不成,头羊太老,但是三机连仍然是“中国人民解放军”,仍然是“军人”,是“集体”,是把我拉出“呻吟”的那个“集体”。“熔炉”,我再也找不出比这两个字更适合的字了。
      一个人一个人的想想吧,想不起来了,当初那么刻骨铭心怎么今天就想不起来了呢?老了,血管的记忆基因退化了,事儿太多了,乾坤都翻了好几个个儿了,只有一些影子了,影子就影子。
      袁四海,四川兵,出操的时候就数他惹眼,他和别人一样,也是往前往后甩胳膊往前迈步走,但就是和别人不一样,像机器人儿似的,关节死。我捏着他的肩膀:“能放松点儿吗?”他说“能”。走,还是那个样。下操后我问他,在家都干过啥,他说没干过啥,就是在山上背柴。山大吗?大,很大,出门就是山。背的柴重吗?比我重。比我高。袁四海是个不到一米六的小个子。
      你是咋当兵的?
      武装部照顾我。
      为啥?
      我是孤儿。
      我不问他了,教他投手榴弹,起先就扔个十来米,我告他要领,告他“别着急,慢慢练”。可是他每天都提前起床一个人在篮球场上投,每天。天黑了也投,我喊他“别砸着了人啊”,他就攥着手榴弹回来了,问我:“班长,你再给我讲讲要领?”一天夜里,我查哨时发现菜地那有一个黑影,弯着腰找什么,我说“谁?”“袁四海!”“干嘛呢?”“找手榴弹”。
      几个月以后投到了三十多米。我觉得这应该是极限了。
      可是他的射击非常好,瞄准非常精确,实弹考核每次都打的不错,没见他像有些新兵那样击发时喘粗气。
      战术训练卧倒时他是真摔自己,手、胳膊、腿都流血了,起先我是不断的喊“前进”“卧倒”,“前进”“卧倒”,后来我就不喊了,把“卧倒”改成了“停止前进”。他胳膊上的袖子都是红黄红黄的了,血粘着黄土,我说“回去!叫卫生员给你包扎包扎”,他说“不。班长,不。”我说“回去!!”他就咬下嘴唇,咬咬,再咬咬,回去了。
      他把班里的所有“杂活”都包了,要我的袜子,说给洗,要副班长的背心,说给洗,也跟新兵要,我老听见新兵邱西生喊“四海!我自己洗”。他还去帮厨,司务长一看见他就叫“四海!”,脸上全是笑。老班长做过的事好象他全做了,他比老班长要用力,洗衣服的石板每次都让他洗得“咣当咣当”响。
      那年我就要复员了,我说“四海,过来,我画画你”,他就坐得直直的,脸一丝儿都不动,一两个小时,脸一丝儿都不动,画上的画就瞧着我,瞧着我,一丝儿都不动。画完了,我说“画完了!四海!”四海还是不动,又过了一会儿,张开嘴:“班长,你得给我留下地址。”我说:“你也给我留下。”
      离开连队的那天,大家送我,我叫“四海”四海从后边钻了过来,我一只手抱了一下他,“四海!再见!”那家伙“哇”的一下哭了。

      陈士洪入伍的那年已经二十二了,参军前就是柏各庄闻名的把式,那家伙脾气凶,嗓门大,当新兵时他就喊老兵,“副班长,你过来,你瞧瞧你的埂是咋拍的?”“这样……”,他就撩起一锹泥,甩在田埂上,啪,啪,两下,埂就光亮了。晚上班务会上班长批评要他谦虚,副班长脸上就有了笑容:“新兵嘛,应该谦虚,但是,我们是五湖四海到一起来了,我们要互相关心,互相帮助。互相帮助”。副班长是黄陂人,水田的活,本就是行家。后来,是副班长介绍陈士洪入的党。
      那天在地里插秧,陈士洪一边插一边拉起了“号子”,“哎——,清清的水田插稻秧哎”“哎——,光着膀子晒太阳哎”,“哎——副班长你插了几道道哎”……就看不见陈士洪的手,就看见胳膊进进出出的,一行一行的秧苗就站起来了。他还教我,左手分苗,不出水,右手基本上不离泥。我后来能跟着他在后边跑了。好多河北兵都眯缝着眼睛看我。他们想跟他学呢。其实陈士洪是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心好极了。
      他教我撒化肥,撒出去一片一片的,均匀极了。他扬场的时候非常像舞蹈,两只胳膊一起把锨“送”上去,一点都不累。割麦时像跑,刚开头他就替你割了一垅,跑远了他又跑回来帮你割。我们是一块儿来的,分在一个班,他非常像“哥”。嚷嚷你的时候不少,嚷嚷完了他就更像你“哥”。他对我是嚷嚷最少的,因为我会帮他写家信,他的入党申请书就过过我的手。可能还因为我是老革命的后代,没受过苦,能跟上他差不太多,不容易。特别是我俩一起经历过“商邱——潢川”之后,他就再没有嚷嚷了。
      二十几年以后,我去柏各庄农场去看他,老头儿了,有点儿弯腰了,问我:“有啥困难?”我说:“你给我唱只歌,浑身是胆雄赳赳”,他就撩开嗓子,窗玻璃都动了,他老伴儿就盯他,一边往猪肉锅里扔粉条子一边说:“这老家伙有多少年不唱了”。
柏各庄里还有水田,离开他家时地里面有不少星星,那个弯着腰的黑影,就在那上边晃悠,直到什么也看不见了。

      六班的六九年的覃红安,圆圆呼呼的,他的铺就跟我隔着一个过道,不大说话,说话时就黏黏糊糊的,有点儿老太太味儿。覃红安的内务叠得不咋着,我老看见他跪在上面来来回回的捣鼓,总也不下来。突然号响了,他就“哎呀”一声扔下内务出溜下来啦,扭着屁股挤进队列里,一立正,就什么都看不出来了。
      他老是扛着枪身,笑嘻嘻的,那东西在他肩膀上变小了,扛枪架子的时候也不显大,跑起来扭扭的也喘可是从来没有发现他比谁慢。他的枪也打得挺好,手榴弹一甩也是五六 十米 ,打枪的时候有时候能看见他笑,满不在乎的,瞧见班长看他或是排长、连长来了他就显得十分严肃。每次都是优秀,连长有时在靶场喊他“覃红安!来看看这枪”,校枪也常喊他去。
      有一次我瞧见他缝被子,扬起胳膊把那针往头上抹,我说“扎头!”他就嘻嘻,哎呀,真扎着啦啊。他好跟我逗乐。那天宿舍里没人,他弯过腰来十分严肃:“哎,五班长,你猜猜我昨晚怎么了,我被魇住了……”
      “啥?”
      “魇住了。”
      “啥叫魇住?”
      “魇住你不知道?就是动不了了……”
      “咋个动不了了?”
      “胳膊,腿,身子,嘴,哪都不能动了……”
      “做梦了吧你?”
      “不是,我睁着眼睛,就是动不了。”
      “你病了?”
      “不是!”声大了。
      “哎,五班长,不兴对人说”,又压低了声音,“我们那叫撞鬼,我昨晚上是撞了鬼了……”
      “你见过鬼吗?”
      “见过!”十分肯定,后来又说“我见的是个侧面……”
      “鬼啥样?”
      “灰色的,衣服很长,那年我们村里的庄稼没去由的倒下了一多半……”
      我不能说不信,可是我真的没见过,我也想听他“摆”,我说,你再给我讲讲别的鬼……“滴滴答——”号又响了,人都回来了。
      就在他“魇住”的十几天,他出事了,他在施工中给砸死了。回来的六班长低声告诉我:“在一个柱子上拴着一根大圆木,绳子断了,木头砸在覃红安的胸口上,听见他哎呀了一声,就再没声音了。”送到医院急救,已经不成了。
      那一晚,全连没怎么吃饭,连续三天,连里安安静静的,没人大声说话,连长的眼睛红红的,指导员是新来的,也掉了泪。
      我想起过他好几次,我非常清晰的记得他说鬼时的神情。
      李朝华,他“烧裆”时的样子我记得很清楚,他的样子帮助我记牢了“从商邱到潢川”,就是那次他朝我裂了裂嘴,还叫我看,肿起来了。除此,他永远是“庄严”,脸上仿佛……伟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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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yangyanjun111 发表于 2009-3-3 15:43:24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yangyanjun111 于 2009-3-3 19:26 编辑

之三:《叠叠我那时穿过的衣服》2008年1月28日

白衬衣
      衬衣是白的,粗布,有一点点黄,上面有时会有一些小疙瘩,小疙瘩在臂膀上摩擦时人会感觉非常粗犷。就是赤手空拳,也能拼个仨俩的。把军装丢在河里洗时我就有这种感觉,风“啪啪啪”的吹出声来了。我穿过河往远看,那棵老槐都斜了,一头乱发,荆轲作别的样子,风萧萧兮易水寒啊……珍宝岛上打热了的时候也会这么干吧,台儿庄就有这种情况,衬衣的碎片都烧黑了……
      有时候非常清亮,一件件白衬衣就搭在绿色的背包带上,像帆那么飘,帆后面传出“燕子般”的笑声、说话声,是女兵。我们在拉练路上看到的女兵就是这个样子的。白衬衣洁白的晃眼睛,她就晃过我的眼睛。她穿着白衬衣在田埂上走田埂下水田里的衬衣仍然那么白。一匹白色的小马……燕子突然飞起来了,冲向天空,女兵的歌声像燕子一样划向天空,天空上划出一道道“一条大河波浪宽……”
      指战员们都不累了,哪怕就是从他们身边开过去的军卡,看不见人,里面有女兵说话的声音,他们就不累了。是“女兵”从他们身边开过去了,是“女兵”。
军裤
      我喜欢夏装的“的卡”军裤,站在哨位上时是它使我感觉到“屹立”,膝盖那里乱了一下之后又挺直了。战术训练时磨破了的膝盖渗出的很慢,也不明显,很快就洗干净很快就晾干了,穿着裤衩的工夫它就晾干了,紧急集合时湿着走出七八里路就干了,不耽误事。
      我送给了副班长一条,他老家是个山区,他亲呵呵的说“我要了哇”。
      三十几年以后我还在穿,主要是在家里穿,宽宽大大的草草绿绿的它一点也不兜裆,它还告诉自己:你当过兵,你还想当兵,你永远也忘不掉当兵的那些日子。
      他当然也会给我注入豪爽、果断、一往无前。
      我在拣破烂的人群中看见它了,没有驱赶掉我对它的亲切感。去不掉的,不管是啥,都去不掉的,我想。
      我执着的、堂.吉珂德式的穿着它。
床铺
      老兵把稻穗打光、把稻梗洗静晾干的时候我还奇怪他们在做啥,后来看到他们把麻绳拿来了,一绺一绺捆好,用力,又取来铡刀,“喀嚓喀嚓”取齐了,才知道是在做冬天的床垫。我人瘦,骨头外面的肉皮和床垫是铁的关系,我当然无法拒绝。可是铺上了床垫床单上就出了褶子了,得使劲儿“拽”,那次内务大检查连长留下了我我把手指头都“拽”疼了我有点儿恼火,可是我最终还是不能割舍它。我在它上边读完了我的大学,读完了十八岁、十九岁、二十岁、二十一岁、二十二岁,直至二十三岁。
那个水稻做的床垫挺软和的,比弹簧床、什么什么床好使,它非常单纯,只有书本、汗水、青春和我。
军被
      新被子非常暖和,不用再压上大衣了,看完书以后可以纯粹的“暖和”,商邱的冬天有时候挺冷的,主要是宿舍的大门老敞着,老北风喘着粗气胡逛,连长说说什么也不能叫煤气熏着。
      早上就有些麻烦,老兵三下五除二就整好了,一块一块的豆腐块,在那里弓着腰的全是新兵蛋子,呲着牙的,拧着眉的,他们就是把“认真”全使出来了那被窝仍旧是个窝窝。新兵就用胳膊肘压,要么坐上去,有个小子要拿弹药箱压,被班长呵斥住了。怎么也得三五天吧,那被子才像个块儿,胖胖乎乎的“块儿”,然后才能掐出“角”,掐出“直角”,然后才是大豆付。
      老兵就烦晒被子,烦在大太阳底下晒被子,鼓鼓囊囊鼓鼓囊囊的棉花全起来啦,他们也得像新兵那样折腾,不过不两天他们就不叨叨了,换成了别的,“这被子太潮,夜里睡觉凉飕飕的”。
      被子非常像帐篷,在帐篷里边打手电外边看不见,不絮叨了。
      像穿“的卡”军裤一样我也有一段总喜欢盖军被,早就不像以前那么叠了,它耐脏,还够长,亲切感自不消说,它多了一层自在、自由,在床上吃饭、嚼点啥的时候下边就坐着它。铺开了就那么随意的铺开着,阳光打在上面就出现了起伏,有高地,有低凹处,有皱折,就是缺少点儿小红旗,不然就真成了一个有模有样的沙盘。
      有一天我不待见它了,它是个假的,没些日子它里面就稀里哗啦的啦,拿起来一照,好大一块都是太阳,于是我就开始怀念我们新兵时的那床新被子……那被子真暖和。

大衣
      我后来穿过多次,越离现在近越不能穿,有一次我送外甥去少年宫参加朗诵比赛,穿着去了,没人理我,理我的都是“立”着的眼睛。那外甥后来注释:“看自行车的”,“我们那都是看自行车的才穿军大衣!”
      我没太觉得啥,我们有我们的,他们也应该有他们的,不过实实在在的讲,他们的是从我们的里面生长出来的,是新的一截,没了俺,他就断了。
…… ……

之四: 《和我们的青春一起过节》 2008年2月4日


      早上的商邱最好看。早上的阳光把营房、操场、出操的队伍、队伍中的脸庞统统划作两半。一半金黄,一半银灰。礼堂最明显了,有阳光的地方像北京,像武汉,没阳光的地方有点儿像拉练。建平、武健的右眼睛里有一枚小太阳,文滔、小军、小吼是左眼睛里有。庞尔、晖南、马骞也是右边的眼睛。卞婴是两只眼睛里都有,腰间武装带上的“泼儿”上也有。所有的枪尖上是一会儿有一会儿没有……
商邱从嘴里说出来是个音符,它不是说出来的,是唱出来的。商邱人是说出来的,红领章、红帽徽是唱出来的。不信你说一下商邱,你自己听听,那里边有没有音律,青春、十八岁、胸腔,那里面有没有音律?全是音乐,贝多芬早期的,杨兄弟可能更知道那里边还有哪些是大师的早期即兴之作……反正我不怎么说商邱,我嗓子不好,女兵们的嗓子好,她们的早先更好,她们早先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突然的变成“思想”,她们自己都不知道……
      晚上的商邱也很美丽。熄灯号好象天安门广场上的华灯一下子打开了,入睡前的自由,你什么都可以想,也可以不想,可是好多你平时不能想、想不到、没空想的念头全来找你啦。有些念头非常明亮,老晃你的眼睛,我什么时候能够入党呢?爸高兴还是妈高兴?我和我身边的人完全一样了,他老家在四川看不见太阳的大山里我们现在也一样了,我们一起“起步走”,不论去哪儿,去靶场,去看电影,就是吃饭,只走十几米,我们也是一起甩臂、一起出腿,两臂甩动“嚓啦嚓啦”和脚踩在地上“跨跨”的声音是我们一起创造出来的。这种声音真好听,真好听,它应该是无敌的,我给它起名叫做士兵进行曲,它是我们一起创造出来的。我有时躺在被窝里就这样想。
      商邱,它不像个地名,它像我们现在看到的这些照片,穿着军装戴着红领章、红帽徽的照片里的我们,它的名字叫“陆二师战友网”。

      雪,在没涉及到危险时它永远是最美丽的,战友们拍摄的那些照片,苏州、上海、武汉在铺上了雪以后就完全是另外一副容颜了。美得使人忘记了那些可怕。以色列、巴勒斯坦战区导弹横飞的时候有一张照片拍下了这种“遗忘”,有几个小孩子光着屁股往河里跳水,天空就有“导弹”……
      我还见过一幅名画:在非常荒凉的海边,大海是灰蓝色的,天空也是灰蓝色的,非常清冷、空空的调子,可是有一群小孩儿,七八岁、十一二岁的小孩儿,他们手拉着手围成一圈儿,在那里跳舞,他们的眼睛不是灰色的,好几个孩子还光着脚丫,有一只小脚丫都快踢到另一个小孩儿身上去了……
      还有一次我亲身的经历,在八达岭那边雪坡上往下边滑,出溜着、滚着,滚乱了,十五岁、十六岁的“啊”“啊”声响彻雪野,那“啊”“啊”的声音响彻雪野,那时的雪多白啊。
      在火车上我也经历过雪野,所有的景物都是白色的,白山,白河,白树,白村庄……保尔和丽达乘火车往战区走的时候窗外就是这样,保尔把撕碎的纸片投向窗外,马上被风吹散了……
      我们没有,那过去了的只是一部分,我们现在就在整理我们没有丢失的部分……

——献给2008年“陆二师战友网”的春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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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yangyanjun111 发表于 2009-3-3 15:45:56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yangyanjun111 于 2009-3-3 19:29 编辑

之五:《商丘你好》 2008年6月24日

杨树已经好大了吧?石砌的坦克还在操场上吗?我64米 的投弹就是在这儿创造的,那天顺风,我挑了个合手的,投完了好像胳膊也投出去了,那年我20,已经是老班长了,没什么自豪的,自豪的主要是那个劲头,没啥可以阻挡我了,兵、军人已经长进我的骨头里了,军装、领章、帽徽我们已经是一个部分。我走路、说话、眼神一点儿都看不出从前的“北上”了,我早就忘了。要不是那个女兵来看我惊讶我像个农民,我连北京话都快拿不准了,那女兵说了好几次“你怎么老是啥家伙的啊”,我觉得她特像书里的安娜、冬妮娅,她们是贵族、公爵、勋爵夫人什么的,我挺骄傲的,我有点儿居高临下,当时的心里,她说我“就是个农民”,我在心里回答她:“昨天,‘北上’,已经一去不复返了”。是挺不容易的,当时一点儿也没什么感慨,商丘的操场知道,那个石砌的坦克也知道,起床号、熄灯号、紧急集合号他们都知道。我的念头、要求自己上进的念头,和枪毙一些不积极的念头,还有那些仿佛是梦想的念头,它们现在还在商丘营房里杨树梢上飘吗?你们还记得我吗?我哗哗的被晚风吹动的大杨树,一个军人,一个兵,他已经完全没有了“从前”的摸样。在你们身边走的时候,我一点儿也没觉得你们比我悲壮,枪上肩的咵咵声你听见了吗?我们全连的“杀杀杀”声没把吓一跳吧?你已经听惯了,你在心里想,还笑:“咱们,咱们,咱们都是一样的”。我拍拍你的肩膀,抬头看看你,我被我们共同的哈哈大笑吓了一大跳!我老了,我昨晚去看你时你也说“我也老了”。
商丘,我住过的营房还在吗?我们二排的,三机连的,那排红砖的房子还在吗?我们房子前面的接水的石槽还在吗?一班长、二班长、三班长、四班长、六班长、七班长、八班长、九班长……你们还在吗?你们的影子,青春、粗壮、热辣辣的火爆的你们的影子还在吗?一班长人很厚道,河北阜平的,说话老是那么客气,用我们班的一把笤帚还一定要放回原处,还非要放在我们副班长床底下。二班长是唐山丰润的,打铁的,我们俩在新兵连就对上了劲儿,斗私批修、世界观的事和我爸死的事我没和别人说过,拉练你烧裆你也没对别人讲过。三班长,我的老班长,新兵时你把我修理的不善,我是一忍再忍才忍了下去,不过我七个月就入党了,你是介绍人,你丫就是太严肃了。四班长湖北的,不算狡猾啊,我们一个排老让你们班落后,射击、内务、投弹,排长还老表扬你,我觉得应该,你是事无巨细副班长的活都叫你干了啊。六班长你机明,阜平的你们你最经事,你的兵怕你,都来悄悄找我吐舌头,军区考核的时候你做我的副射手,你看我打好了和我一样高兴,有时候你真是一个好战友。我也替你遗憾,没提上去,几年没有一个提拔。你干个连长不会比老连长差。七班长,也是阜平的,也是六九年的,你去找六班长就跟我笑,你好使暗劲儿,射击你们班老压着八班、九班一头,在我入党的时候你的手举的老高。你领歌也很简练,唱半句就“预备——唱”。八班长是湖北黄陂的,六八年的老兵了,瘦瘦的,你代理排长的时候口令喊的不错,又尖锐又悠长,我也记得你的笑,我们班受表扬时你拍的巴掌格外响。九班长是河北柏各庄的,跟我同年的兵,你可是不能再实诚了,说出话来一丁丁点儿别的都没有,心就长在嘴上。你演习眼睛被炸伤了,六年前我去看你,你还说“你要是不喜欢你媳妇,踹了”。你都驼了。那会儿头发就白花花的了。
一班副,那时部队不讲究哥们儿,可你知道你跟我最好,去年我到河南去看你,进你家门,你媳妇搓着玉米盘问我:“你是个谁?”我说“这是张小随家不?”你媳妇还问我:“你是个谁?”你从地里跑回来了,你一脸大胡子,在你家沙发里一屁股坐下,把右脚搭沙发扶手上,刚搭上又放下来,换上左脚,左脚搭上去还没搭稳又换上了右脚,你说“你咋来了?”你的话我都快听不懂了,我说,指着你媳妇,“就是当年我给你写信说下的那个媳妇?”“是!”你也不知说啥好了,你那会儿就不知道说啥好,你说:“你咋不当个官呢,你当个官我给你去开车去”。你媳妇进来了,拿着一张小照片,用手指指着中间的一个,问:“这是不是你?”我戴上花镜,说“是,是”,你媳妇说:“郝北上,我认识”“你就是这个郝北上”,用手指着那个小照片。在你媳妇出去倒茶的时候我忘了说啥了,你说:“人家有文化啊,人家是教员”……你媳妇又进来了,说你“在郑州经营电线,借出去了十来万,也要不回来了”,说你“好酒,一天就是个酒”……
我问你现在做啥呢,你说“养兔”……你还要我回北京帮你打听打听有没有好种兔……
商丘,你还有谁?湖南的那个小个子谁谁谁都到嘴边了、对、叫袁纪明、还在吗?副指导员、副连长、二班副、六班副、七班副还在吗?那个大个子一排长湖北的还在吗?那个甘肃的没上过学的小个,几个老广,地震时我就想我们连的几个四川兵,覃红安、袁四海,还有一个新兵,还有我们的老排长,立过功的三排长……一个一个的数,个儿个儿真的都是好样的,黄继光是四川的,打印度时也是四川兵……川中名将就不用说了。
商丘,你现在还有那么实实在在、不管不顾的四川兵吗
四川离北京太远,你们都住在大山里,多少年都不见了,找不到你们了
老排长你今年六十五六了吧?
那天喇叭里响起“南京长江大桥”,那可真是悠扬,那时悠扬真是享受,奢侈品。
我们的篮球场还在吗?那个冬天用水泼的篮球场,夏天每次都得洗袜子。
2008年6月24日 战友网周年

之六:《72年、75年》 2008年9月20日

七二年吧,就是上次建平寻我我写“萍”的那次,在开封师院,他们两个、建平和武健来那里上大学来了。还有我们连的余建初。余建初回连里来找我,告诉我:有你北京的两个老乡,说认识你,晚上你到我们那来吧!余建初特兴奋,我听“北京老乡”这四个字儿也一阵兴奋,尤其是“北京”,“那个曾经的我”又回到身上来了,“人是历史”,那时我根本不懂,“老乡”那两个字我则觉得有点儿勉强,不怎么习惯,后来也忍忍、算是“随大流”了吧。
他们几个是在天堂,我们连是在那里站岗,那些大屋顶都是他们的,还有那些大屋顶里好多的“四旧”——人类优秀的文化遗产,也属于他们,我要得到它们,得采取其他措施,这是我们的背景。
“北京”和“曾经”控制下的见面当然是生动的,何况是正在寻觅的青春,像第一次在操场上听到那首“南京长江大桥”一样,比那个激动、自然,“呱呱呱”的我们都能听得清楚自己的说话,即使是几个人一块儿抢着说,也都觉得“是自己说出来的”,能够听出“是自己说出来的”,能够听见自己“呱呱呱”的,那是多么快乐、清澈的青春啊!可惜语言已经完全忘干净了,惟有感觉、那种氛围、十九岁、青春的那种感觉,像风一样,有时候从心里刮出来。
不怎么说过去的事情,那是“潜台词儿”,我们都“新生”了,聊过去我们也拣“能够继承下来的”,例如“萍”,还有各自在“新生”之后可能得到的“文化遗产”,聊“精神”、“将来”,聊“窗外多么明媚的阳光”,聊“外面一望无际的平原”,也聊那些旧了的书里的那些密密麻麻的字儿,被自己划了道儿的,叫自己脉狂跳的,还有“眺望”、“憧憬”、“沉思”的那一类意思的,上次没有写完,聊到天已经蒙蒙亮了,烟缸里的烟头都搜了好几遍了,几个人一起起来,轻轻推开门,沿着墙边儿,建平突然弯下腰,武健也突然弯下腰,后来建初也有了发现……
在地上拣来的烟头真香!建平还纯精神的吐起了烟圈,好像记得大家都吐,吐完了就完了,抽不着了,可是大家一点也没介意,看谁的烟圈浓,看谁的烟圈飘的高……忘记了谁最后还表演成串儿的小烟圈。
那时候我们多么“精神”啊,我反正觉得,我们周围有好多东西,好多,根本说不出来,心里也有。
建平交给我一大沓子饭票,站在他身后不远的地方的就是那个好看的女同学,他还不好意思介绍呢。这是75年初吧,我从八一医院出来回了一趟北京我想“深造”画画儿,我再次来到开封师院,武健说:你就住 狄 老师家吧, 狄老师回家过春节了,我们明天也回去,没事, 狄老师跟我们特好。那间像“亭子间”一样的小屋,那间“天堂”,我骄傲、执着、踌躇满志的拿出我的作品斯大林速写来给他们看,武健说“希望你画出来”,建平好像有些若有所思,我那会儿完全就在画儿里了,都在“明暗”、“阴影”、“结构”和“罗丹”里,我在心里想,你们的哥们明天就是罗丹了!你们知道吗,绘画是一项多么伟大的艺术!我知道建平若有所思是因为什么,他认为我“不再革命”了,我也知道自己有些转变,时光匆匆,来不及再说什么了。窗外一座一座大楼,那里边有那么多的书,那么多那么多可能使我颤抖的书,在送走他们以后,我伏在窗户那想:我们都比两年前长大了。
建平去云南的消息传到我的耳朵里,我的第一个反应就是他的那个“若有所思”:这家伙怎么去云南了?这小子是个斗士,改天换地从最底层做起……有些惊讶,没有奇怪,有时候忽然想,那家伙在那里是不是还要和红绿红绿的大蛇打交道呢?
我在前几天就说过,人是记忆,我想,我现在想到的如果那时能跟自己和建平说就好了。而我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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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yangyanjun111 发表于 2009-3-3 15:46:14 | 显示全部楼层
之七:《74年,八一医院》 2008年9月28日

老赵净夸奖我,好几回了,我应该再续一段
找田营住院时虽然很自信,但是还是有点儿“欣欣然”,有一丁丁点儿好像刘姥姥进了大观园。
门诊的那个地方的窗户好像是白的,手不太敢狠摸,哪哪哪都比我们连队光亮,女兵的白大褂看着就觉得神圣,眼睛一晃就朝好远的地方看过去了,顶多顶多也就是零点七八秒吧,不能看,看了觉得自己不好吧,或者从小养成的习惯,看画报、看红色娘子军、看我是海燕敢看,还敢欣赏,心里咚咚的跳,那年军区芭蕾舞团到我们师来演出,我就特激动,美死了,怎么说怎么也说不清的一种兴奋,美的心慌。心在哪儿都跳。
被安排进病房了就“体验”幸福,什么时候都可以躺,想什么时候躺就什么时候躺,也不用那么严格的给被子拉直线了,也不怕靠,有一天我靠歪了又整直自己还悄悄的笑了:这是哪呀,这是医院!伙食良好,远不是连队里那一年365天两个鸡蛋煮烂了的病号饭。每天都有肉,不多,吃的时候不停地提醒自己,别吃快了,吃的太快哪像个病号呢,还说是“胃不好”。给的药也吃,反正不是什么有毒的药,印象里酵母什么的吧。
有时候病房里特别安静,从没有见过那么安静的阳光,我坐在床上画,它就在我的画夹子上停留、挪动,一声都不出,手都被它照白了。还温暖。没有这么歇心的享受过阳光,又和画在一起,又和憧憬在一起。吃完午饭休息的时候那个指导员老爱跟我拉几句话,他样子很瘦,脸有点儿发黄,是得了一种比较重的病,他总好鼓励我:小伙子,好好画,我看会成功。有时候我就坐在他旁边,帮他拿点什么东西,跟他说,你的病会好的。病友说话都很温和,都很照顾,同连队是别一样的一种感情。我觉得在那间病房里,我变得特文静,虽然心里老狂跳。
我们团高机连的大杨也住院了,他爸是师后勤的头,我们是球友,在连队时他没事就到我们连队来找我,我们两个连就隔着一个球场。他拉我到医院球场上打球,我说“病号”“不合适”,他说“没事”,就跑到球场上打。我问他:“你什么病?”他挺认真的说了一个病名,我也听不懂,就不问了。不能打就看,医院一个高高、瘦瘦、好像挺文静的一个小伙子打得不错,后来我们打招呼了。可能是因为在没人的时候我摸了几下球,会玩儿,就认识了。球场是水泥地,挺光滑的,晚上我和大扬还有孟凡军、还有金燕青去那里散步心里就有点儿痒,手会做投篮动作,比划,孟凡军、金燕青他们是后来的,从沉湖那边儿,他们都给我做过模特。
以前写过的,一天停电,发了蜡烛,点着了以后,大扬、孟范君、金燕青他们仨就变成了一座群雕,一半明,一半黑,非常震撼。我叫他们仨别动,干什么都行,就是别动,眼睛可以随便动,我拿起画夹子来,他们仨唱起了朝鲜歌曲《钢铁战士》的插曲……那是我画的最快、最好的一副画。那是雕塑,就雕在我记忆里了,就是遗憾,那时候要是有录音机、不、摄像机该多好啊!最好的时候、青春,就可以留下来了。
我们旁边有一间小病房,一个个子不高的医生就自己一个人住在里面,白白净净的,他说他是得了肺结核,每天都打链霉素,有时候他会跟我说好多话,他好像对自己的病挺焦急的,我在跟他坐在一起的时候我怎么想象都想象不出肺结核有多么可怕,就是想想,打几个月的针,是够麻烦的。
八一医院旁边是我的天堂,就在那个小房子旁边,围墙那边,是商丘师范学校,我启蒙学画的地方,以前说过了,八一医院是我“开讲”的地方,古时候老师教学生背四书五经,背的滚瓜烂熟,到得觉得你差不多了,就给你正式“开讲”,详解圣贤书,晓以春秋义……
医院,我的学堂,八一医院,我的中央美院,我就是从那来的巴黎,来到恶之花,来到兰波,来到罗丹,来到我最终应该去的地方。
我像个兵吗?不像,可是我是。我觉得我是一个兵,在有人说我是“什么”的时候。
三分之一是海水,三分之一是火焰,三分之一是士兵。士兵比较重要。
还有,用零点七八秒的时间瞄了一眼那个长睫毛的女兵,她挺好看的。就是有点儿严肃。我一般不怎么直接看前排的医生、女兵们工作的地方。
——1974年,不好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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